果然。应琏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阴沉,低声?道:“不得向任何人走漏风声?,尤其是崔白。”
裴寂心里?,对这个答案却并不那么相信,忙又说道:“此?事查得太容易了,臣总觉得应该还有内情,能在内府局的监视下连杀两人,又伪装成畏罪自杀,不像是崔家?能办到的。”
“那就继续查,好好查,我一定?要知?道是谁。”应琏眼中闪过一丝阴戾,“抓紧时间,再过两天你?就要回来,再查起来就没那么方便了。”
他说话时阴冷的口吻让裴寂蓦地觉得一丝心惊,抬眼看时,应琏微微低垂着眼皮,半边脸在光亮里?,半边脸掩在阴影中,平素总是和煦上翘的嘴角此?时垂了下来,唇边一条极细的纹路,意外的竟有几?分神武帝的影子。
但这种冰冷的感觉转瞬即逝,应琏很快迈步向前走,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和煦笑容:“你?快去吧,陛下待会儿还要去飞仙殿看舞,也就这阵子是个空档,去的晚就赶不上了。”
裴寂目送他离开,这才继续往南熏殿走去。
用言语刺激杨合昭早产的两个婆子当天夜里?就死了,对外公布是上吊自杀,但郭锻趁着尸体没被发现之前悄悄检查过,脖子上的勒痕显示,这两个婆子是被勒死后才吊上去的,她们?极有可能是受人指使做下这种事,之后又被主使者灭口。
裴寂顺着线索查下去,很快发现那两个婆子家?中近来都突然多出?了几?笔进账,其中一个婆子还曾经借口回家?,悄悄与崔睦娘家?的管事见?过面。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裴寂总觉得,这个结论有些说不通,这处宅院的护卫是赵福来一手安排的,崔家?没有能力不声?不响弄死两个人,又伪装成自杀,况且以他素日?对崔睦的了解来看,那是个极聪慧通透的女子,杨合昭已然和离,从神武帝的态度来看,即便她生下男儿也不可能回宫,那孩子身份如此?尴尬,天然便失去了争夺储位的可能性,杨合昭母子对崔睦构不成威胁,崔睦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动?杨合昭。
更何况刺激杨合昭的目的,固然想除掉她腹中的孩子,但更紧要的目标却是应琏,只要应琏在冲动?之下犯错,就会再次陷入险境,崔睦绝不可能这么做。
只可惜宫中那两个走漏风声?的宦官抵死咬定?是从内府局得到的消息,又是无意中被应琏听?见?,他两个虽然是东宫的宦官,但依旧归内侍省管理,如今人已经被掖庭局带走处置,要想从他们?口中撬出?实情,只怕是不可能了。
为今之计,也只能继续追查那两个婆子,挖出?躲在她们?背后的人。
裴寂思?忖之时,一抬头看见?了南熏殿朱红的外墙,连忙收敛心神迈步进去,殿外值守的小宦官早迎上来,含笑说道:“裴县丞请进去吧,陛下在里?面呢。”
“进来吧,”跟着是神武帝的声?音,“怎么来得这样迟?”
裴寂快步走进殿中,就见?神武帝屈起一条腿坐在床上,正?与赵福来斗双陆,又有一个宫女在边上拿着筹码为他们?计数,神武帝拿起象牙骰子摇了摇,撒出?手的同时闲闲问道:“你?去万年县多久了?”
“去年九月中旬过去的,到如今刚满七个月。”裴寂道。
两枚骰子落在棋盘上,骨碌碌转起来,一个个朱漆红点耀眼夺目,赵福来斜签着身子坐在床边的锦垫上,笑了起来:“奴婢看着,好像又是两个六点。”
话音刚落,骰子便停下来,赫然正?是两个六点,神武帝哈哈一笑,道:“福来,看来朕又要赢了!”
他拿起自己一方的黑漆棋子,将要落子时却又不落,转过脸看着裴寂,问道:“太子要把孩子过继给信王的主意,是你?给他出?的?”
裴寂吃了一惊:“太子殿下要过继?”
心里?不由得无限狐疑起来,这几?天应琏私下给他传过几?次消息,却从不曾提过这事,是真是假?
神武帝看着他,许久,深琥珀色的眸子露出?一丝幽微的笑意,跟着投下了自己的棋子:“看来,他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
棋子落下,棋盘上局势骤变,神武帝神色悠闲:“你?把手头的事情收拢一下,过两天就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夺嫡的局势开始转变了~
第94章
宫中暗流汹涌,公主府中却是一?片歌舞升平,齐云缙新近向应长乐献上一?只幼年的黑豹,应长乐兴致上来,一?大早便架鹰走狗,前?往终南山去打猎。
沈青葙要协助宋飞琼筹备千秋节一?应庆贺之事,便没有跟去,因着大节庆里文书卷宗的数量激增,两个人也就算是十分手快的了,处理完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沈青葙正揉着手腕,就见宋飞琼笑着说?道:“坐累了吧?正好,跟我去看看舞马训得怎么样?了。”
舞马是应长乐专门?为千秋节准备的献礼,清一?色选高大驯服的马匹,经过驯马师多年的精心训练,只要一?听见音乐就会?跟着跳舞,虽然不及舞姬们跳得那般可观,但胜在一?个稀奇有趣,在诸皇子公主精心准备的寿礼中,也算得上是独一?份。
沈青葙影影绰绰听说?应长乐准备了舞马,这?是献礼的重头?戏,应长乐为了到时候一?鸣惊人,所以做得十分机密,府中除了宋飞琼,便只有驯马师和专用的乐工参与此事,其他?人连舞马到底有几匹都?不清楚,更别提亲眼看见了,沈青葙虽然很是好奇,但还是笑着推辞道:“我还是等千秋节的时候再看吧。”
宋飞琼知道她?的顾虑,笑着近前?拉起了她?的手:“你放心吧,我请示过公主,公主说?,你不是外人,这?府里的事不必瞒你。”
沈青葙心里一?暖,同时又?隐隐起了一?丝警惕。她?入府这?么久,一?直风平浪静,除了弹琵琶和协助宋飞琼打理府中事务之外,应长乐最多只让她?在饮宴时过去露个脸,并没让她?做过别的事,尤其是和裴寂、齐云缙有关的事,但上次裴寂的提醒犹在耳边,沈青葙虽然恼怒他?一?再把她?归到以色侍人一?类里头?,但也不得不承认,裴寂在见人见事方面,一?向是看得极准的,他?既然这?么说?,多半是有点影子。
况且她?与应长乐相处越久,就越觉得此人心机深沉,外松内紧。应长乐从来都?是万事不在话下的模样?,仿佛十分放诞随性,但其实府中的大事小情都?瞒不过她?的耳目,对于朝中的动向更是一?清二?楚,从上次宴请过新科进士之后,沈青葙明显感觉到往府中来的文士多了,甚至一?些低品级的官员也开始往府中走动,而应长乐待人一?向是十分大方的,比如那个出身一?般的程与义,前?些日子竟然与王牧一?道通过了吏部铨选,实授从九品的秘书正字,虽然品级不算高,但只守选两个月就能得到官职,放眼朝中也是巨族中最杰出的子弟才能得的待遇,况且秘书正字又?是清贵的官职,俸禄不错,公廨又?在秘书省内,十分接近台阁,非但能最快得到宫禁中的消息,而且也多了与圣人接触的机会?,很可能一?夜之间飞黄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