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沈青葙在杨府门前下了车。
因为一?早便遣人来?报过?信,所以杨剑琼一?直都在门里等着?,一?看见她?便迎了出来?:“葙儿!”
“阿娘,”沈青葙顾不得别的,当先说道,“哥哥明天就能出来?。”
“真的?”杨剑琼面上一?喜,“那我明天过?去接他!”
“阿娘,”沈青葙不得不把后面的消息说完,“哥哥判的是徒刑,要到?太原军中服苦役两年。”
杨剑琼脸上的欢喜之色滞住了,半晌,叹了口气:“到?底是背着?两条人命,能有这个结果已经不错。”
她?拉着?沈青葙往内宅走,很快开始考虑将来?的事:“太原军由河东节度使杜忠思统辖,我记得你外祖父当年有几个旧交跟杜忠思能说上话?,到?时候我去求一?求他们,请他们写几封信,托杜忠思照应照应你哥哥。我还记得,似乎在军中服刑的,只要上官允许,也有机会作战立功,你哥哥一?向喜武不喜文,先前云州没有合适的位置给他,说不定?这次去太原还是一?个机会……”
沈青葙挽着?她?的手,与她?一?同往内院走着?,心里渐渐平静下来?。母亲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不管境遇多?么坏,都能立刻找到?努力的方向,一?往无前地走下去,她?还是有些浮躁,不能够像母亲一?样遇事沉稳,她?要向母亲学习的,还有很多?很多?。
来?到?内院时,只有高氏带着?几个儿女在,沈青葙上前见礼,不免问道:“舅母,舅舅呢?”
“有几家的节礼没送完,一?大早出去了。”高氏拉着?他在身边坐下,道,“十一?娘,正?好你来?了,快劝劝你阿娘,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为什么执意?要搬出去?”
沈青葙知道,母亲既然执意?要搬走,大约还是为着?与高氏想法不同,日常多?有龃龉,这事她?是不肯劝的,便只笑着?没开口。
“阿嫂,”杨剑琼也不想让她?被卷进来?,连忙截过?话?头,“今日过?节,十一?娘好容易回来?一?趟,先不说这些,等阿兄回来?了,我们去终南山登高!”
说话?时就见花茵带着?侍婢,抬了几个箱子进来?,杨剑琼立刻猜到?是裴寂备下的节礼,冷冷说道:“裴寂的东西?拿回去!”
花茵踌躇着?没有动?,沈青葙看她?一?眼,道:“拿回去吧。”
花茵也只得又让人抬了出去,刚出院门,杨剑声便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紧皱双眉说道:“我刚刚听说,苏相昨日被罢相了!”
从上次到?苏府请求援手之后,苏延赏曾几次捎来?消息,告知沈白洛一?案的进展,杨剑琼先前便已听说他为人正?直,这次接触下来?,越发觉得他是难得的君子,此时乍然听说这个消息,不由得急急追问道:“为什么?苏相素有美名,在诸位相公中清誉第一?,怎么会突然罢相?”
“一?是为着?范温的处置,苏相觉得太轻,当着?圣人的面与张相争执了几句,得了个御前失仪的罪名,再有就是,”杨剑声看了眼沈青葙,神色有些微妙,“苏相向圣人弹劾裴寂行为不端,强占十一?娘,激怒了圣人,当场罢相。”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难道说,就连神武帝也这般偏袒裴寂,人证物证俱在,竟然不处置裴寂,反而罢了苏延赏?
沈青葙紧紧咬着?嘴唇,看来?,此路不通,她?还得另想办法。
大明宫太液池畔,蓬莱山下。
裴寂仰望着?山腰处神武帝的仪仗,想着?昨日裴适之告诉他的,苏延赏罢相时的情形,一?点点理清了思路。
固然他刚回长安便在神武帝面前透露了沈青葙的事,固然神武帝并不反对,反而视作是风流韵事,但,神武帝不可能是为他撑腰,才罢了苏延赏的相位。
毕竟,他也只不过?是个普通臣子,在神武帝心中分量如?何,他心里有数。
那么这个处置,就还是为着?云州的事。云州一?案,东宫这边折损了杨家,惠妃那边牵出了范温,神武帝一?边处置范温,一?边又将苏延赏踢出相位,还是他一?贯的风格,平衡。
绝不让任何一?方势力过?大,破坏朝中各方势力的微妙平衡。
苏延赏一?向帮理不帮亲,其?实算不得是东宫的人,这次找上他,也无非是机缘巧合,亦且苏延赏早有弹劾范温之意?,但,苏延赏太过?孤直,太过?敢言,近些年天授朝国力强盛,神武帝听惯了奉承,已经不怎么愿意?再听实话?了,将苏延赏踢出去,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而且,拿他做由头处置苏延赏,也能让东宫的人对他心生猜忌,东宫就不再是铁板一?块。
一?石三鸟。果然是中兴之主,手段老辣。
“这几天晚上不要再外出,”裴衡慢慢踱到?他边上,低声提醒,“弹劾你的事虽然被圣人驳了回去,但朝中盯着?我们的人不少,休要再这个关头再出岔子。”
裴寂明白他的意?思,昨天裴适之着?急叫他回家,也是为着?这个考量。
苏延赏被罢,相位就空出来?了一?个,裴适之身为中书舍人,一?向深得神武帝信任,天授朝已经有好几位相公是从中书舍人的位置上提拔上去的,下一?个,很可能就是裴适之。
苏延赏弹劾他,虽然最终殃及自身,但此时,的确算得上他的一?个把柄,若是有心与裴家作对,自然还会抓住这一?点,极力攻讦。
“大人正?在商议你的亲事,你这些天千万谨言慎行,不要再惹事端。”裴衡又道。
裴寂默然无语。这些天家中紧锣密鼓筹划他的亲事,可一?旦成亲,该如?何安置她??就这么养在外面吗?裴寂蓦地想起阿团,眉头便皱紧了,难道,要他也走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