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盘上放着全套男装,袍服幞头皂靴,连裹发的透额罗都是齐全,韦策连声道谢:“请上覆裴中允,改日在下一定当面致谢!”
沈青葙浑身冰冷。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他知道她会走,他也知道,有府衙和齐云缙布下的天罗地网,她逃不掉。
他在无声地提醒她,除了委身于他,她别无选择。
牛车驶出馆驿,门外一个闲汉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根,飞快地跟了上去。
韦策放下车帘,握住了沈青葙的手:“别怕,一切有我。”
“策哥,”沈青葙仰脸看着他,“我想进京。”
韦策有些意外,问道:“那这边?”
“我留下也是无益,哥哥虽然伤重,但他是重要人证,官府不会不管他。”沈青葙强忍着心头的酸楚,低声道,“关键还是脱罪,我去求姑丈,再找祖父和舅舅想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她心里也知道很难。从阿耶的话来看,这次的事很可能是针对杨万石的,阿娘与杨万石同出扶风杨氏,所以阿耶一向与杨万石走得很近,被视作杨万石的心腹,失火时那些蒙面人根本是想连阿耶一起杀掉,也许他们的目的,就是栽赃阿耶与胡延庆放火,以此扳倒杨万石。
祖父只是流外官,几个叔伯要么是白身,要么是低品级的闲职,舅舅早年虽然官至左拾遗,但因生性耿直得罪上官,任满后至今还在守选,说起来能使上力的,也只有韦家,可姑丈的态度……
韦策也知道很难,可看着沈青葙苍白的脸色,他很快点了头:“好,我和你一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说服父亲!”
沈青葙握着他的手,心下稍稍安定了些。阿耶一没有盗卖,二没有放火,根本是无辜受累,哥哥虽然杀伤两名武侯,但那也是为了自保,都说圣人是天授朝的中兴之主,英明天纵,圣人肯定能查出真相,还沈家一个清白!
“阿娘不会不管的,有她帮忙说和,父亲不至于袖手旁观。”韦策柔声道,“青妹,我们先去客栈接上阿婵,然后就走。”
“阿婵?”沈青葙脸上露出了喜色,“她没事?”
阿婵是祖母送给她的侍婢,自幼相伴,情分比亲姐妹也不差多少,那夜在松林里她听见阿婵惨叫,一直担心阿婵遭遇了不测,如今听说阿婵还在,不由得喜出望外。
“她挨了一棍,还好没事。”韦策想起沈青葙的遭遇,心下愤然,“青妹,我一定找出歹人,给你报仇!”
“我记得那个男人的声音,”沈青葙道,“只要让我再听见,一定能认出来。”
“是了,你一向过耳不忘。”韦策展臂将她搂进怀里,怜爱横生,“你放心,一切有我,会好起来的。”
沈青葙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只觉得浮世苦海中,丝丝缕缕泛出甜意来,慰藉着自己。
牛车停在客栈门前,阿婵欢天喜地迎了出来:“小娘子!”
“噤声!”韦策急急拦住,“休让人发现她的身份。”
阿婵这才反应过来她一身男装,原是为了避人耳目,连忙改口:“小……郎君,阿婵担心你,担心极了!”
“我没事,”沈青葙低声吩咐道,“阿婵,快去收拾东西,我们回长安。”
“往哪儿去?”阴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沈青葙还没回头,脸色已是煞白,齐云缙。
一阵銮铃声响,齐云缙拍马来到近前,刚要伸手抓人,却被韦策横身挡住,向他叉手一礼:“齐将军,别来无恙。”
齐云缙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问道:“你是谁?”
“在下韦策,家父官任户部郎中。”韦策朗声道,“去年在永昌郡马家宴上,曾与将军共席。”
户部郎中韦需,沈潜的姐夫,他儿子怎么跟这女娘搅在了一起?齐云缙看了眼躲在他身后的沈青葙,疑窦顿生:“这女娘是谁?”
“她,”韦策一时间有些语塞,若是实说,官衙会来抓人,若不实说,齐云缙又不是容易打发的人,“她是……”
身后传来沈青葙的声音:“我姓韦,之前不幸遭歹人暗算,多承齐将军相救,等回到长安,一定请家父出面,向齐将军致谢!”
若是韦氏女,韦策为什么不敢直说,他在怕什么?齐云缙忽地抽出腰间马鞭,向着沈青葙甩了过去:“转过脸来!”
韦策再没想到他立刻就动手,大吃一惊,连忙去拦:“住手!”
鞭梢擦着他脸颊掠过,在额角擦破一层油皮,阿婵惊叫一声:“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