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摸进孙家的院子,曹富贵就听得那头孙婆子在尖声叫骂:“……只晓得吃了困,困了吃,生活一点不肯做,养侬个贱坯还不如养只猪猡!个小瘟生敢和阿拉根宝抢东西,没打死算其命大,还想吃东西!叫其去死好了!”
拖油瓶的阿娘刘翠芬畏缩地站在婆婆跟前,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眼泪滴哒,呜咽不已。孙婆子愈发暴怒,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老筋枯皮的手指死命地戳着刘翠芬的脑门,戳得她东倒西歪,瑟瑟发抖。
孙家的小囡坐在地上,一手扯着阿娘的破裤腿,哭得一抽一抽的。孙留根站在他阿奶身边,也跟着嘴里不干不净地大骂。
曹富贵听得厌烦,这几个杵在院子边,他也没法进去,目光四下一扫,就看到了路边一坨牛粪。
嘿嘿嘿,好东西。
他悄悄找了根树叉,把那坨半干不湿的叉起,猫腰悄悄绕着屋角转到院子对侧,突地直起身用力一甩,正中孙留根那小子的臭嘴。
“嗷——”
一声惨号立时冲天而起,惊得枝上的鸟雀都飞了。曹富贵也不看他的战果,又赶紧绕着跑回柴屋那个角。不是他夸口,这准头十发九中,都是祸害队里的鸡狗鸟雀练出来的,要是当年打小鬼子那会儿他赶得上趟,说不准就是个军中神枪手。
院子里的几个人乱成一团,孙婆子又气又急,一边吼着媳妇是“死人”啊,不晓得帮忙,一边骂着哪个畜生这么恶毒,敢伤她家根宝!看宝贝孙子边吐边嚎,上气不接下气,也顾不寻人算账,忙拥着孩子进屋去洗净淘嘴。
看婆婆匆匆进屋,刘翠芬往柴屋那头看了几眼,终于还是没敢过来,呜呜咽咽地拉着小女儿也进去了。
曹富贵这才吐出口闷气,呸了声,悄摸进孙家的破柴屋。
冬天日头下得早,泥坯的柴屋朝北又没窗子,屋里更是黑沉沉一片,看不清楚。
曹富贵打开柴板门,屋里稍亮堂了点,他眯着眼走进屋,使劲往角落张望,一团黑黢黢的身影缩在柴草铺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他心下一紧,赶紧上前,轻轻把人翻转过来,手指往拖油瓶鼻下一试,热气滚烫,呼呼往外出——人是昏着,好在还有气。
他吁出口气,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手里多了只灌满了溪水的破瓦罐。
曹富贵头昏脑涨却又喜不自禁地看着手里的瓦罐,简直想仰天大笑三声,那个甚“精神力”的用法,他曹大爷也略会一二了。
把瓦罐放入空间毫不费力,但要在自己不进去的状况下,让瓦罐到溪里打水,可是耗了他不少“精神力”,初学乍练的还差点把罐子摔了。好在他这样聪明的脑瓜,不过练习一二,已经将“精神力”运用得很是顺手,不过光用意念多做这么几个动作,这脑袋就涨涨晕晕有些难受,除此倒没什么大碍,看来“祖宗”倒是没骗人,还得多练。
曹富贵掏出两颗药丸,半扶起孩子,掰开嘴塞了一颗进去,灌点水往喉头一顺,咕噜一声就滑下去了。另一颗药拿水和成糊糊,把拖油瓶身上几处见血的大伤乱七八糟地给糊上,可把他给累出一身汗来。
把人放回草铺子,曹富贵一时有点犹豫,不知是再等等看人会不会醒,还是先回去改日再来问。按他的性子这么麻烦的事一次就已经尽够,实在也是不想再来跑一趟,更何况谁知晚上还有没有什么更可怕的噩梦等着他,能早解决一时总是早一时的好。
只是,这拖油瓶伤得不轻,药也不知有没有效,谁知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还没等他琢磨着出主意,草铺子上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沙哑声音:“……谁?你,是谁?”
曹富贵眉开眼笑,哎呦,醒了就好。
“拖油瓶,我是你富贵哥啊!”
草铺子上的孩子拼命睁开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像是要扑过来。
曹富贵忙按住他,低声道:“别急,我给你喂了伤药,没大事,会好起来的。哥哥问你件事啊,那个玉扳指,白白绿绿的,记得不?你是从什么地方……”
滚烫的黑爪子死死揪住了他的袖子,那孩子咬牙切齿,边喘边说:“还,还给我,我爹给我的,玉,玉扳指。”
“嘿,你个拖油瓶,侬阿哥花大力气救你不说声谢,还讨什么东西,你说你像话吗?”曹富贵气乐了。
“我,我不叫拖油瓶,我有名字,我叫乔应年!”
第10章试种
“乔应年……乔应年?!”
正寻思着这名字好生熟悉,曹富贵突地打了个激灵,醒悟过来,这,这不就是在他噩梦里,那个凶残狠辣的男人的名字吗?这么说起来……他倒抽一口凉气,电光火石之间,倒是串起了那只玉扳指的来龙去脉,以及梦里那人为何在他家找玉扳指的原由。
炼庐里的老祖宗说了这扳指是他丘家血脉的传承宝物,传到丘半城那会儿大约已经不知道这东西的珍贵之处,要不然他家也不会就是个窝在县城的丘半城了。拖油瓶他爹打土豪时不知怎么弄到的这扳指,后来给了儿子,偏偏他这个丘家流落在外的血脉,误打误撞从拖油瓶手里抢到宝贝,还打开了炼庐,嘿嘿,这也算得上是物归还主了。
跑到他噩梦里的,如果说就是这拖油瓶的“未来”或是前辈子的事,也怪不得在梦里“拖油瓶”偷摸地在自家院子外张望,看到自家遭难就迫不及待地进屋,找被他抢来的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