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二人去了家茶肆,同小二借了纸笔来打借据。赵琳月提笔一字字地写,宁晋在旁看了看,颇显意外:“姑娘这字写得真是好看。”
赵琳月面上微红,低着头从怀中摸出小印来盖。小印蘸了朱砂按上去她才回神,轻轻地呀了一声:“盖错了……”
她拿的这印是专门备出来的假印,上面并不是她的真名,却与她所带文牒上的名字对得上。她备这样一枚印贴身带着原是为了途中被盘查时显得更为可信,结果一路都没用上,她便将这印的存在抛在了脑后。
赵琳月于是又闷头在包袱中翻了翻,将那枚刻着自己真名的印翻了出来。这印整个赵家大概也只有她有,因为长辈们总说姑娘家的闺名不能随意让旁人叫。她是找人刻这印时心里赌着气,心道凭什么姑娘家的名字就不能示人?生为女儿身便连在名字上都要低男人一头么?
待她把这印也盖好,宁晋将借据接过去瞧了瞧。
他神情认真得像是生怕被她坑了似的,赵琳月等他的话等了半天,末了却听到一声笑:“你这名字……”
他摇了摇头:“你这假名字起得也太难听了。”
岳临沼,这便是她给自己起的假名,其实就是讲赵琳月反过来读,起得确实很不讲究。
赵琳月一时窘迫不言,宁晋仿佛对此颇感有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笑意愈发分明。
她被他这副神情弄得想骂人,但无奈他是债主,只好生生地将火气忍了下来。
二人在道别时约定好了还钱的法子,宁晋道都护府的官衙远在关外,去一趟太费工夫,便让赵琳月要还钱时就去方才的钱庄,直接以他的名义将钱存下便是。存钱的凭据钱庄会差人送给他,至于她这边,可让钱庄收钱的伙计另写个收据,方便日后对证。
赵琳月郑重地应下二人便分开了。她自翌日一早起便忙了起来,先是专心物色了个院子供自己居住,又是想法子赚钱,每天都起早贪黑。
这样的日子于她这样的京中贵女来说疲惫得很,但也着实畅快。她的才学有了用武之地,便觉日子比闷在闺中时轻松多了,就连每一口呼吸都似乎比从前更为舒畅。
而在这样的边关小城中,赚钱的机会也着实不少。
往来的各国商贾常会寻找本地人来做中间人去代为买卖货物,酬劳很是可观。赵琳月读的书多脑子又活,在这样的生意上总能另辟蹊径。就拿异域的珠宝来说,中原女子大多不喜欢那样的首饰样式,多年来的买卖也就是卖一卖原石,将外头的各色宝石卖进中原再做成中原的样式。
可原石就是不如做好的首饰赚钱。一件做好的首饰单是工艺都能加价不少,其中虽有一部分要付给工匠,余下的利润也仍会多上许多。
赵琳月帮着卖了两回原石之后心里一盘算,想着不做成成品价格低、让异域商人将这些宝石做成中原样式的成品又不值当,工艺也难敌国土生土长的中原工匠,便觉得生意不能这样做,还是得把异域首饰的销路打开才行。
她苦思冥想了一夜,在天明时分突然茅塞顿开:给这些风格迥异的首饰编些故事好了!
凄美的、壮丽的爱情故事,有几个姑娘不喜欢呢?不喜欢也不打紧,能被打动一时便是。能被打动一时就足以在头脑发热之下掏钱,销路不就有了吗?
除了销路之外,还可以编“出身”。
——比如那种有个长把持在手里、背后镶得宝石多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小镜子,可以说是别国王室才用的。家境殷实却又沾不上达官显贵的人家最喜欢买这样的东西来给自己贴金。
这样的生意做了两回,酬劳便让赵琳月还完了从宁晋那里借来的大半银钱,连带着名气也大了起来,当地的县令请她喝了酒,托她帮忙寻一些成色上乘的异域珠宝,说是给自家待嫁的闺女当嫁妆用。
这酒局赵琳月去之前心虚得很,生怕被识破身份。结果一顿酒喝下来倒是相谈甚欢,县令似乎半点也不知赵家寻女之事。
想想也是,多半是她庸人自扰了。家里权势虽大,但女儿也多,未必会花那么多力气来寻她。再者大应疆域辽阔,家中全然不知她会往何处走,着人寻到此处也是很难的。
赵琳月便安下了心,应了县令托付给她的事,心下还打算日后或可在官衙中谋个差看看。
她出来便是要一尝快意人生的,旁人有都说女人不能做官,她偏要试试为官是个什么感觉。
——实在不成,她还可以退回来接着做生意嘛!反正才学在身,她不怕活不下去。
月底的时候,她寻齐了县令要的东西,托人去衙门传了个话。
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地点约的是钱庄。这是赵琳月挑的地方,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身上钱多了再遇到劫道的,每每有大笔银钱要过手便都直接来钱庄,到手就直接存过去或者还债。
县令对她寻来的东西很满意,想多付两成钱给她,却被她回绝了。
她趁机提了想寻个差事的事情,县令虽不知她是女儿身一时也有些为难,最后跟她说先回去想一想,若有合适的差事即刻差人告诉她。
又过几日,县令还真差了人来了,说还是到钱庄一叙。
赵琳月去钱庄时县令人还没到,她便在堂中坐了下来。饮了半晌的茶,外面突然嘈杂声四起,依稀可寻钱庄中伙计的惊叫。
赵琳月当即察觉有异,却也为时已晚。刚推开后窗想溜,一行人就乌央乌央地冲了进来。两个男人上前把她一把从窗前拎回,按着她转身,赵琳月和正走进门来的男子目光一对,呼吸都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