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她要彻底解决。
“七年前我失恋了,我最爱的人一夕之间绝情地说了分手,我不知道原因,但我选择了尊重他的选择。分手后我发现我怀孕了,并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我们一直有好好做保护措施,但大概有时候并没有什么东西是万无一失的,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应该选择打掉孩子,这样对一份已经逝去的爱情的来说,是最大的尊重。但我思考了很久,感觉自己思考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最终决定生下这个孩子,或许是因为余情未了,但那不是全部,我自私地渴望一个生命因为我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我会给它全世界最纯粹最热烈的爱,我会保护它一生,为它献上我的一切热忱。连同它父亲的那一份。我渴望它。所以我选择生下孩子,完全是我个人的选择和意愿,我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心理压力。我知道什么事是对的,但最该死的我不愿走那一条容易的正确的坦途,我天生是个冒险分子我得承认。但无论我的感情状况如何,无论我是个什么样的不堪的坏人,我那时候都是一个孕妇,我得知我的作品一丝未改被人拿来借用续写并且公然发表的那天,我刚刚在异国街头遭受过抢劫,惊吓使我有先兆流产的迹象,我被强制安排进医院,我身边的人生怕我出一点事而痛哭出声,而我的编辑我的合作伙伴亦是我的挚友——赵小姐远在国内为我奔走,希望对方能有一丝丝的良知停止对一个心力憔悴的孕妇的伤害,但赵小姐得到的除了拒绝还有嘲讽。那一年网络还没有那么发达,文圈还是个小众的圈子,我所在恐怖悬疑圈子更是少数人的心头好,我无能为力,赵小姐也无力阻止,她声嘶力竭地呐喊,但无人在意。我咨询了律师,律师希望我能回国和他面谈,并且直言我没有有效证据根本没办法打赢官司,即便赢了,来回折腾扯皮的消耗,不是我一个孕妇能承担得起的,我心痛到滴血,但我无能为力,我甚至还不被允许出院。这一笔账,我一直为他记着,所有知情人都劝我,不过是一份才写了几万字的废稿,就当是扶贫了。我也曾软弱地想算了吧,我根本没有余力去应付。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从小到大,我这人眼里,容不下沙子。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能写上别人的名字。所以,请不周天先生准备好,我们法庭见。”
江衍修看到这份声明的时候,在小区停车场,黑洞洞的夜,安静得泛冷的灯光,他在那寡淡的空气里,感受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悲痛。
痛到胸口发冷发窒,整个人好像被扔进冰窖里冻过又架在火上烤。
第26章。
凌晨两点钟。
老太太打开了林景娴家的家门——强势如老太太,出入自家闺女的房子当然如无人之地,并且声称她不结婚就不会有敲门这种新时代文明的行为。这种默不作声的无理取闹式的反抗对林景娴来说毫无威慑力,所谓一物降一物,大约是老太太强势一生,所以上天派林景娴来磨她。
林景娴才不在乎,事实上如果没有小偷上门风险的情况下,她甚至乐意大开门户,摆流水席大宴天下。何况是老太太。她就是天天来自个儿都没意见。
屋内灯火通明,林景娴正在做瑜伽,CD机里在放着轻音乐,她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双手合十在胸前,闭着眼,已经很久了。
显然她在她和失眠做殊死对抗。
凌晨的夜里,这种清醒的孤独感最让人难受。
如果她能像林御凡说的去蹦个迪就好了,但如果十年前或许她可以满不在乎地换一身sex的衣服随便钻进一家通宵酒吧去玩到天亮,或许能遇见几个狐朋狗友,或许没有,但也没有关系,在西城的地盘上,她还不至于担心人身安全,倒是貌美的小哥哥可能要担心会不会被她不小心劫个色。
但不得不说,她现在年纪大了,莫名得少了年少时候的肆意,在伊斯坦布尔偶尔她会去亚洲海岸边的某家小酒吧喝点儿酒,但大多时候一个人的时候安安静静,无心玩闹,顶多陪林御凡玩些弱智游戏,两个人的时候才有心思四处鬼混。
老太太没有打断林景娴,她换了鞋子,脱了设计师定制款的外套挂在门口的挂钩上,天然皮革的手工限量皮包随手扔在玄关处,她已经近六十岁了,儿子都三十多岁了,女儿也已经直逼三十大关。无论她保养多么的得宜,那张脸看起来多么不辨年龄,作为过来人她都不得不说,从二十五岁往后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是在缓缓流逝的,这和二十五岁之前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人没有到达一定的年龄,是体会不到那种微妙的差别。
她经历过,所以更加明白一个女人珍贵的青春不容浪费,她希望林景娴结婚,并非像是所有逼婚的家长一样企图操控她的人生,她希望林景娴能够在合适的年龄去爱,或者被人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带着孩子,玩世不恭,不以为然,看似洒脱,实则受尽委屈。
林景娴睁开了眼,看见老太太的时候,她还有些意外,挑着眉毛疑惑地问:“妈,你不至于吧!大半夜来找我算账。”
几乎一瞬间她就想起了江衍修认了林御凡这个儿子的事。林琅知道了,那几乎是林家所有人都知道了的意思。
林御凡的存在对老太太来说是不能理解的存在,林景娴花了无数的心思才能让老太太接受这个事实,并且发誓自己并没有脑袋昏了头因为什么狗屁爱情为爱负担一个沉重的生命,她想生孩子,只是单纯的想生孩子,而已!
或者这样的说法有些抽象,但她相信老太太能够懂,所以这么久,即便老太太能很随意地查到,但却为林景娴保留了尊严,没有去插手这件事。
时隔七年,真相大白,时间最终会给出一切事情的答案,只要等足够久,这么世界是没有秘密的。
老太太肯定已经知道了林御凡是江衍修的儿子,江衍修要认儿子,她也没心思拦着,那么两家的长辈迟早是要知道的。
虽然这件事看起来匪夷所思,但也不是毫无苗头,老太太也不至于大半夜过来找她算账吧?
傅良芸看着林景娴……自己这个已近三十岁还让她操不完心的女儿。
她或许也从没有去好好了解过她,不,只能说没有谁可以完完整整地了解谁,就连自己都不可能完全的了解自己。
每个人都希望让自己的下一代规避自己童年的遗憾,但每一代的父母,都会给儿女造成不可挽回的遗憾,每一代的儿女,也都无法理解父母的苦心孤诣,那种恨不得掏心掏肺的热切的心,是没有办法去传递的。
因为不在一个频率上。
或许这就是人生的一堂重要的课程,爱,以及它的附属品——遗憾。
两代人在互相靠近和互相挣脱的过程中,也互相成长。
傅良芸在林景娴的面前坐了下来,坐在高脚的旋转椅上,凝视林景娴,她虽然近六十岁,但体态依旧完美得无可挑剔,林景娴自认自己长到六十岁是不可能及得上老太太的,因为她没有老太太近乎苛刻的自律习惯,没有她对自己严丝合缝一丝不苟的要求和管理。林景娴是个闲散的人,就连瑜伽做久了都觉得烦躁。
“为什么不告诉我。”傅良芸开口,语气虽然是一贯的冷硬,但莫名带着一丝压抑的悲痛。
林景娴从金鸡独立中恢复正常站姿,穿着紧身的运动衣用她得天独厚的玲珑有致的身躯蹭到老太太身边,不顾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厚颜无耻地撒娇:“你让我怎么好意思说嘛!邻里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分手了就分手了吧!我又不是觉得我爱他爱他没他不行了脑残了才想着给他生孩子,我给我自个儿生孩子,我自己想要个孩子的,恰巧是他的罢了。我何必再跟你说说,你瞅见江叔叔不尴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