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屿便将与商陆的话又简明扼要地重复了一遍。
叶瑾估计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考虑得又这么成熟,一时之间没说话,只是咬着烟烦躁地按下打火机,“你都想到位了,好像也没给我挽留的余地。”
“我不值得挽留,这么多年一向是黑红体质,你还不够头痛?帮我解决多少次公关危机了。”
叶瑾挽了把头发:“黑红就是红,就是钱。不过有一点我比你庆幸,早就料到你有一天会退圈,所以签的商务看中的都是你的逼格而不是热度,你的曝光度对这方面是没有影响的——当然,前提是你可以一直保持电影圈的地位。”
柯屿折完一架纸飞机,才有些意外地抬眸问:“是吗?你什么时候料到的?”
“签你前你的每一段采访我和荔真都看过,我记得你有一次说,‘小岛这个名字不属于你,总有一天时会还回去的’,粉丝的解读是以为你在说艺人和粉丝之间的关系,但我一直记到了现在。”叶瑾吁了口烟,“你那时候一副下一秒就要遁入空门的感觉,挺让人着迷的。”
“我跟商陆刚认识的时候,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只有一个邮箱,我给他发的第一封邮件是「我是小岛」。”
叶瑾:“然后呢?”
“其实是打招呼,他回我,「我是陆地」。”
叶瑾一下子笑出声,柯屿也跟着笑:“他当然也是打招呼,但是那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形容,觉得很可爱,冥冥中,好像也是一种默契,心跳得很快。”
“真浪漫,没想到你会和我分享这些。”
“一转眼五年过去了。他有个微博小号,是我注册的,名字是我取的,密码也是我设置的,叫ylzd,他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说是预料中的,其实是依陆之岛。”
叶瑾一下子怔住,竟然说不出话。
“分手的那两年,我很多次坚持不下去了,很多次想不顾一切地去找他,把一切都凭直觉搞得很糟糕,每一次要崩溃的时候,我就偷偷登上这个账号,发一条只有自己看得见的动态,「我是小岛」。”他把纸飞机展开,纸上留着深刻的折痕,是刻入这张纸生命里的痕迹,继而又开始折第二次,“记不清发了多少条了,上百条吧。”
叶瑾静了静,声音温柔下来:“其实那时候这么难熬,可以和我们说,虽然我知道,我们能帮到你的很少。”
“嗯,你已经帮到我很多了。后来戛纳再遇到他,又去了伦敦首演,他对我很冷淡,那天我又鬼使神差地登了他的账号,多了一条不是我留的,也是仅自己可见。”
叶瑾猜出来了,迟疑地问:“……「我是陆地」?”
柯屿折纸的神情专注,只是在此刻垂着眸笑了起来:“嗯。”
“那一瞬间的你,一定很开心吧。”
“哭了,哭得控制不住,过呼吸。小岛这两个字其实是汤野取的,我长辈叫我叨叨,他觉得小岛很亲昵,很符合我,所以让麦安言把这两个字炒出去。从此以后,我就成了小岛。跟汤野解约后,如果没有商陆,我也许就走投无路,就真的退圈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那个我,也就彻底消失了。”
“但是因为这一封邮件,这几百条微博……”
“嗯,我决定不丢掉了。”柯屿又折完了一次纸飞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可能是想告诉你,当时你签了我虽然是铤而走险,但我不是那时候就决定离开的,这不是你错误的决定,事实上,你对我的帮助难以表达。”
“难以表达所以干脆就不回报了?”叶瑾似笑非笑。
“经纪约和商务都还保留,以我的地位,”柯屿并不妄自谦虚,十分坦然地说,“只是作为头部艺人留在这里,就足够你源源不断地签新人了。”
叶瑾被他说破最大得益处,爽快又妩媚地笑了起来:“好,看来你真的已经考虑得很成熟。”她站起身,“那我就提前祝你在电影圈精益求精。”
柯屿握住她的手:“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玻璃门掩上,洁净的茶几上,空留一只折得笔挺的纸飞机。
·
从昂叶出来天还亮着,柯屿没什么如释重负的感觉,只是上车后,扶着方向盘静静地发了会儿呆,而后便再度启动引擎离开了这里。
他没有回云归,而是去了市中心公寓。
在圣海伦纳回程的飞机上,商陆说有一份礼物要在回国后送给他,便是这栋公寓。
电子锁启动,柯屿推开门走了进去,弯腰换鞋,而后把门禁卡放在玄关上。
楼下的保安都换了一茬了,这里却什么都没变,一件东西都没丢,一件东西都没换,油画悬在走廊的墙上,衣柜里挂着所有的衣服,包括那套高定。空气里始终是佛手柑的香氛,中央空调永远是二十七度的轻风,地毯和床单仍是柯屿喜欢的湖蓝,他的书、杂志、唱片、影碟,他匆匆而走在床头随手留下的袖扣,都在。
该乱的都乱着,该齐整的都齐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