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禄能感觉到,周子轲在的时候,汤贞很快乐。但快乐背后,隐藏的是暗潮汹涌随时准备反噬的不快乐。
他不知道汤贞怎么就答应了跟周子轲回家过夜。他们俩在他看来也就认识了短短不到一年,平时接触就在祁禄眼皮子底下,彼此根本还不太了解,周子轲又是个年纪比汤贞小的,一个脾气大、不会照顾人、肯定也没经历过什么风霜波折的富家子弟。
祁禄真心实意希望,汤贞是真的在周子轲身上看到了什么常人看不到的优点,或是真的心甘情愿,才跟他去的。而不是因为病得太重,病糊涂了,因为精神差,意志薄弱,对周子轲产生了依赖,所以周子轲说什么,他就肯做什么。
汤贞两天后回来了,看他的样子,在周子轲那儿倒也没怎么吃苦受罪。祁禄观察他,发现他状态居然不错,工作了几天,还吃那个药,也没什么事。周子轲时不时就给汤贞打电话。周子轲这人也怪,要么就玩消失,人间蒸发,要么就离不开汤贞一样,电话一个个打起来没完。等到汤贞收工了,他没开那辆吸人眼球的超跑,开了一辆不起眼的雪佛兰,接了汤贞就走,第二天早上再给送回来。
汤贞愿意一天天去,祁禄也落得清闲。汤贞生病以后,祁禄就是半个护工。这周子轲来了,祁禄也终于有空了,偶尔在家陪陪老人,看看书,画画他的画,就是免不得要提心吊胆。一天半夜,祁禄在家睡着觉,接到汤贞手机打来的电话。他以为是汤贞又失眠,接起来。
“他下周有工作吗。”
是周子轲打来的。
他又是那个口气,似乎把别人半夜吵醒都是理所当然。
祁禄“啊”了一声,周子轲那边沉默几秒,把电话挂了。
祁禄给他发短信:“没有。”
周子轲回复说:“我把他带走了。公司那边你帮忙挡一挡。”
祁禄愣了,问:“你带他去什么地方。”
周子轲没再回复。
汤贞第二天下午给祁禄打电话,祁禄听出汤贞好像在一个闹市中心,周围人声吵嚷,汤贞要很大声说话祁禄才能听清。
温心几分钟前刚和祁禄说了周子轲这周过23岁生日的事。
汤贞说他昨天睡得太晚,怕睡不着,所以偷偷吃了两片药,没想到睡过头了,今天一睁眼发现在一个陌生海岛的酒店里:“我问了这是什么地方,但是当地人的语言我没听懂。倒是有一位翻译跟着我们,但现在小周带他去租船了。”
祁禄“啊”“啊”了几声,非常短促。
汤贞听懂了,在电话里笑。
“没事,”汤贞轻声说,“小周把我的药盒带来了,他以为是维生素。”
祁禄“嗯”了一声。
“可能一周吧,才能回去。”汤贞说。
祁禄又“嗯”了一声。
“家里没什么事吧?”
祁禄没说话,几秒的停顿。意思是没有。
“我刚才想到处看看,买点纪念品,”汤贞说,“可这里的东西都挺贵的。”
汤贞以前从不会在电话里和祁禄闲聊这些。
“我和他们比划数字……这里的人反正不认识我,”汤贞笑着,不好意思似的,“真把价砍下来了,发现又没带钱。”
祁禄哈哈笑了。
汤贞说:“这里还有很多卖画的,可能是那种到处旅游的旅行画家。小周刚才买了几张……那位画家特别高兴,非要给小周画一张像。”
祁禄听着汤贞把什么看到的,听到的,都和他说了。自从生了那场病,汤贞已经两年多没有出过远门了。
一周后,汤贞回家来了。祁禄问他玩得怎么样。汤贞说,因为晒黑了会被发现,所以除了第一天,他和小周白天基本上都待在酒店里:“一直看电视。”
晚上呢。祁禄比划道。
“去海边走走,”汤贞从带回来的箱子里拿出买的小工艺品,还有几张放在画框里的画,“那个岛上有座庙,夜里也可以参观。有篝火晚会,有萤火虫……还有很多猴子。”
祁禄发现汤贞说话的时候一直笑,不说的时候摆弄那些画,眼睛里也是笑,汤贞自己好像意识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