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看见他爬上去。”梁丘云说,声音压低了。
“天天一上去,这秋千就自己动了。”祁禄在一旁说,看他模样也吓得不轻。
“哥,哥,我是不是摔瘸了,我是不是要变成瘸子了……”骆天天在汤贞怀里直哭,他疼出一脑门汗,哭得一抽抽的,眼泪化开眼底下擦的化妆品,把他那颗痣透出来。
“不会的,不会,”汤贞伸手擦他额头,骆天天的眼泪全蹭到汤贞衣襟上,汤贞语速飞快,“哥以前也摔过,现在好好的,天天,不用怕,天天……”汤贞说着,越说声音越虚,越慌,他回头看了梁丘云,只张了张嘴,梁丘云目光一低,不等他说话,梁丘云走过去,两手捞着骆天天后背膝窝,把骆天天一把抱起来。
“你好好排戏,别分心,我送他去了医院就联系你。”梁丘云对汤贞说。
“天天,云哥带你去医院,老老实实的,知道吗!”汤贞急切地说。
骆天天哭得直抖,两只手抱在梁丘云脖子上。他红了眼睛,看汤贞站在舞台上,远远望着他。
“云哥……”骆天天哭得抽抽。
“闭嘴。”
梁丘云拿了道具组的车钥匙,抱了骆天天就往地下停车场走。
“我不要去医院……”
“不去医院你想干什么。”梁丘云不客气道,就在几分钟前,他还视骆天天为空气,理都不理。
“我就是不去。”
“你想变瘸子,”梁丘云怒道,“你不要腿了?”
骆天天却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
“你一直这样抱着我,我就不要腿了!”
梁丘云手一僵。
骆天天哭着,两条胳膊紧紧抱住梁丘云的脖子,眼泪顺着梁丘云的领口热乎乎地往下淌,他哭声颤抖:“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人群散去,林导也是头疼,他上了台,去看那个秋千,问祁禄几个小孩,刚才那个叫骆天天的孩子是怎么爬上去,又怎么掉下来的。
汤贞仰头看秋千顶端的电机,问:“林爷,设计有问题吗?”
林导叉着腰,想了半晌,一摆手:“先不试了,我去叫他们再检查一遍机器。这样吧,小汤,你叫着乔贺,叫着小高,去观众席你们找个地方坐,我先去和设计说一说秋千的事,一会儿来找你们。”
“找我们干什么?”汤贞不解。
“乔贺要问梁山伯。”
乔贺看到梁丘云离开了。他想起前几天夜里同汤贞的一次对话。梁祝彩排第一天开始到现在,进度飞快,连带着日子也过得飞快。几乎每个夜晚,乔贺都能在剧组下榻的酒店外面见到梁丘云。他往往比乔贺来得早,一个人坐在机车上,边抽烟边抬头看阳台,躲在篱笆的阴影里,不去和剧组任何一个人打照面。他走得也早,汤贞回来没多久他就走了,机车引擎轰隆隆的,任何站在阳台上的人都能听见。
也几乎是每个夜晚,汤贞都会告诉乔贺,医生说的,他要听话。“至少每天工作的时候能见到他。”汤贞说,他也许意识不到这句话里包含了多么微妙的东西。
这会儿梁丘云走了,他离开了剧院,汤贞表现得倒很镇静。只有接触到乔贺的目光的时候,汤贞有点紧张,对他笑了笑。
林导来了,上来就问:“乔贺,你早上说你看了本什么书?”
“不是书,叫《义忠王庙记》。”
林导点点头,他看样子是知道的:“我叫你琢磨梁山伯,你七看八看的。”旁边副导演和汤贞却比较茫然。
乔贺与他们解释,有这么一版梁祝,宋朝人写的,它的主人公不是祝英台,而是梁山伯,就是题目上的“义忠王”。在这个故事里,梁山伯出身经历颇为传奇,不仅饱读诗书,还能佑人打仗。他被后人封神封王,立庙立祠,俨然一个忠义的化身。梁山伯再不是那个刻板迂腐懦弱的书呆子,而是人人口中拜称的“梁王”。
汤贞噗嗤一笑,感觉太夸张:“梁王?”
副导演说,这不瞎扯淡嘛。
乔贺笑着说,在这个梁山伯做主角的梁祝里,楼台一别,梁山伯自知娶英台无望,还发了这么一句感慨:“生当封侯,死当庙食,区区何足论也。”
“就是说,活着,应该封侯做官,死了也要进庙堂,受人祭拜,梁山伯觉得,男人应当成就一番事业,区区一个祝英台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