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国公笑了笑,他肌肤白皙,这一笑,阴郁的眉眼如晴阳初霁,与陆筠的英武冷肃是全然不一样的两种?俊秀。
“好。”他应了一声,想到?初次面见新妇,身为公爹,该赏个见面礼之类的,他摸摸袖子,惋惜没有提前准备,只点?了点?头,“你坐,不必拘束。”
老太君瞧他这幅做派,不由冷笑出声,陆国公并不介意,好脾气地自嘲一笑。
他看起来格外温和格外好说话,跟传闻中那个离经叛道凉薄寡情的男人晃似两个人。明筝不知底细,不敢多言,依言站起身,退到?四夫人身边。
陆国公坐下来,抬手挥退了一众侍婢,他环顾屋中,问道:“二弟妹不在家中?”
老太君饮茶不理会?,四夫人笑道:“二嫂今儿有点?不舒服,在房里歇着,适才叫人去?知会?她,说您回?来了,想必待会?儿人就到?了。”
陆国公叹道:“是我的不是了,不必劳师动众,我有几句话,跟你们说一说,待会?儿就走,着人告知二弟妹一声,不舒服便?不要强行过来了。”
一听他说待会?儿就走,屋里刚和缓一点?的气氛瞬时就冷了下去?。明筝注意到?老太君捏着茶盏的手收紧,指节都攥得泛了白。她心里不由可惜,祖母虽明面上不给公爹好脸色,可实质也盼着他能在家的吧……
她抚了抚肚子,如今自己?也马上就要成为母亲,骨肉离分,该有多痛苦啊。
“我今日来,是为着二弟的旧事。”陆国公不再?寒暄,开?口进入正题,“昨天傍晚,我在山上收到?消息,听说有个姓钱的女子,带着个有病的孩子来投奔公府,可有此事?”
四夫人轻瞥老太君,见她打?定主意不跟儿子说话,只得由自己?来答。
“是有这么个事,那钱娘子一口咬定自己?的孩子是二爷所出,筠哥儿叫人正在查,还没定论,那孩子病的挺重的,昨日请了关?大夫来瞧,抓了些药,说先吃上几日,瞧能不能起些效用。大伯问这个,是有什么吩咐,还是您知道些什么,来提点?我们?”
陆国公道:“我听说那对母子十分可怜,那孩子早前数年,因家贫无?药可医,故而病逝越拖越重……”
“是,关?大夫也说,若是及早诊治,未必不能好。”
“家里的意思,是把人接回?来,还是……”
这话不太好答,能做主的可不是她,四夫人转头看了看老太君,“娘还在考虑,也要看二嫂的意思……”
陆国公点?点?头,“这件事,交给我吧。”
他这话说得有点?出人意料,老太君也朝他望了过去?。
“早年二弟在西北写信给我,曾托付我替他照顾一家人。这家人姓钱,家住镇西谷韩家寨。”
四夫人怔住,“那不就是……?”
“不错,我料想,就是这钱娘子。”他敲了敲桌案,缓声道,“二弟信上言道,他欠了钱家一条人命,至于详细情形,没有说得十分清楚。为今之计,先把那孩子性?命保住了才是,至于旁的,等陆筠查出什么,再?做打?算不迟。但?依着我的意思,便?是作准,亦不宜把那母子俩接回?公府,一来二弟妹于陆家有功,多年清苦操持后院,照拂长幼,不该伤了她的脸面感情。二来,当年爹和二弟战死,朝廷追封之余,为示抚慰,提早赐了陆筠侯爵之位,加封镇远将军,陆筠如今在朝如履薄冰,多少双眼睛盯着,等抓他的错处,有此变故,对他,对陆家,对二弟的名声,都无?好处。”
他呷了口清茶,续道:“把人先交给我,我来安排妥当,先将那母子俩迁出京城,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影响。我有几个医术不错的朋友,也可请来,替那孩子诊治。今日我要说的,就这些,至于合适不合适,待你等参详过后,再?派人告知于我。若明日未等到?消息,我便?按我的意思来办。”
说罢,他站起身来,明筝望着眼前这人,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他前面半段话,分明牵挂陆筠,在意这个家。他还时刻打?听着家里的消息,了解朝堂上的事,“方外之人”哪会?如此?
可话没说两句,明明知道所有人都盼他留下,他又如此决绝,起身就要离开?。
他重新跪下来,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儿子不孝,母亲您多保重。”
老太君捏茶盏的手在抖,咬牙切齿声音打?颤,“你还没见筠哥儿,……你怎么就能这么心狠?”
陆国公微笑道:“不必见了,我知道他很好。既然彼此都好,又何必非要见一见呢?”
他整整袖口,站起身来,明筝注意到?他的腿,起来时用手撑住膝盖,好半会?儿才站直。
他朝其?余人等点?点?头,便?朝屋外走去?。
帘子掀开?,门?前背光立着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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