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筠跪在?冰凉的石板上,膝下沁着冻实的白雪。
此刻他感受不到?一丝寒凉,他的心比这风雪还?冷。
太后走?得很急,虽然明知?她可能撑不多少时日,可他心知?,若非出了?上次的事,兴许她还?能再多撑一撑……那个世上最宠溺他、爱护他的长辈去了?。
再也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说一说母亲幼时的趣事;再也没有人会劝他少皱眉头不要板着脸,要多笑一笑才招女?孩子?喜欢了?;再也没有人,留着一堆精美的点心,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哄他多尝几口了?……
他闭上眼,任凛冽的北风刮疼他的脸颊。
外祖母走?了?……
一只温软的手?,覆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
他僵硬地侧过头去,看见哭肿了?眼睛、一脸担忧的妻子?。
回握住她的手?,宽大的袖子?遮住交缠的十?指。
幸得身边还?有她……
幸得外祖母走?的时候,她也在?。
这对外祖母来说,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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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除夕注定无法喜庆。陆家上下弥漫着哀色。
初一到?初五,每日外命妇进宫哭丧,天冷地凉,赵嬷嬷忧心不已,给明筝穿了?最厚实的夹棉裙子?,还?要她绑上老太太常用的皮毛护膝。明筝不愿意。
她怕这样就不够心诚。
宫中治丧,陆筠一直跟在?皇帝身边,明筝没什么机会见到?他,也没机会宽慰他几句。
空荡荡的大殿内,高僧刚唱完往生咒,穿着袈裟的僧侣们鱼贯朝外走?。
皇帝行辇停在?殿正中,陆筠垂头跨出门槛,听见皇帝低沉的语声,“修竹。”
陆筠抿唇,上前见礼,“微臣……”
“修竹,”皇帝打断他,挥手?命落辇,屏退左右,“你陪朕走?走?。”
陆筠垂着眼,脸上亦没什么表情,只恭谨地道:“是?。”
两人一前一后踱着步子?,内侍宫人远远缀在?十?步开外。冰雪未消,走?在?道上寒风直朝袖筒里灌。
皇帝走?在?前,指着远处一片梅园道:“宫里的腊梅都开了?,往年母后有兴致,还?常来园子?里走?走?。这两年不良于?行,才不出宫了?。”
陆筠点头说“是?”,旁的再多一个字都没有。
皇帝有些?伤感,露出一抹苦笑来,“朕小时候随皇姐来折梅花,路太滑,皇姐摔了?一跤,朕去拉扯她,也跟着滑倒了?,手?背刮到?梅枝,你瞧,这疤还?在?呢……”他伸出手?去,垂眼却看到?陆筠的手?掌。他知?道陆筠掌心有道疤,比他的这道深得多。
这人在?西北征战了?十?年,受过无数的伤,几番走?过鬼门关。
七年前阳谷关大捷,陆筠却重伤不愈,底下人报奏上来,他担忧得没合眼。
怕西人杀个回马枪,没了?主帅西北军就成了?一盘散沙,打了?多少年的仗,西北那些?人各有派系,出了?名的不服管教,陆筠若死了?,他派谁去合适?连夜点算着朝中人,能打仗的拢共那么几个,得要勇猛,得有才干,得懂得收服人心,能整治那些?兵油子?。他甚至想过御驾亲征,天子?守国门,将士必受鼓舞,可他走?了?,四九城就落到?旁人手?里,给人可乘之机。
好?在?陆筠挺过来了?,没用他亲去西北。后来他悔过,当年若是?去了?,兴许这兵权早就握在?了?自?己手?里。
陆家掌握西北军实在?太久了?,从陆筠祖父一代算起,到?如今三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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