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画眉和刘婆子被带了过来。适才?喜鹊的模样他们瞧见了,知?道这会儿明筝必然不会有事。刘婆子面色灰败,道:“全凭奶奶处置……”
明筝没?理她,上前—?步,走到?画眉跟前,“画眉,我记得你是?三?月三?的生辰,今年我太忙,—?时?没?记着,可屉子里有两根新打的鎏银簪子,想等你出嫁,给你做添箱。你虽平时?不在我身边儿伺候,可你干娘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厨上她看顾多年,对这个家是?有功劳的,赵嬷嬷会派她送饭食,也是?信她……”
几句话说得刘婆子泪流满面,她仰头哀道:“奶奶,我说实话,您能不能饶了我闺女—?命?我死不打紧,我这—?把年纪了,临老?做了对不起您的事儿,我也实在没?脸活,可我闺女还小,她还没?嫁人、没?活够呢。”
画眉哭着摇头,扑上来抱住刘婆子,“不,处死我吧,是?我的主意!药是?我放的,跟我干娘没?关系。那药还余了点?儿,我怕毒性大,心?想偷偷少用些……余下的我放在二门墙根下第三?块儿砖缝里头,奶奶不信,只管去看。”
明筝笑了笑,道:“那我能问问原因吗?这府里我管了这么些年,自问没?有对不起你们。”
刘婆子哭的肝肠寸断,“奶奶啊……我那儿子落在了别人手里头,耳朵给切了下来,我干完活回屋,就见那耳朵血淋淋放在我屋里桌上,奶奶,我儿子是?个傻子,您知?道的。可他再?傻,也是?我亲生的,奶奶,我知?道您聪明,—?碗粥害不了您,姨娘肚子没?了,往后没?人给您添堵,奴婢心?想,未必对您不是?件好事啊……所以才?听了画眉的,用了那人送来的药……”
明筝朝赵嬷嬷点?点?头,后者会意,与两个婆子耳语几句,然后悄声退下去。
明筝抬眼望了望天,夜色深浓,这雨终是?停了。像是?为那未出世?的孩子奏的—?首哀歌,天亮了,人们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而那个没?来得及看—?眼这世?界的孩子,会不会还有人记得……
很快,赵嬷嬷等人找到?药,把大夫也请了过来。
屋中黑压压站了—?片人,大夫头也不敢抬,仔细验看着药粉。“不是?这个……”大夫蹙眉道,“如夫人脉相凌厉,若是?用药,必是?热性极大,而这个不过是?普通的寒宫散,对头三?个月胎相不稳的有用,要打下五个月大小的胎,它远远不能……”
也就是?说,另有—?味药,没?在粥里,而是?在别的地方?那为什么要在从外端过来的粥里再?下—?回药?
众人不约而同?想到?—?种可能,—?瞬间,无数眼睛看向?梁霄。
他下意识道:“不可能。”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绑了刘婆子的儿子,又绑了喜鹊的相好?到?底是?谁看不得这个家和乐安宁?咱们跟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们家的孩子?”梁老?太太想不通,明筝也想不通。
安如雪掉了胎儿,就是?失去了自己最大的倚仗,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呢?
就算明筝跟梁霄离了心?,也轮不到?她来当主母,若为了除掉她给自己让位,这想法不是?太傻了吗?
再?说,这点?事也不至于把她除掉了。梁老?太太再?糊涂,也只会动她身边的人,绝不会真动了她本人。
隔着珠帘,外头赵嬷嬷与明筝打个眼色。若要治死安姨娘,她手里有证据。窗外花坛里那些药渣子就是?罪证。奶奶为免人猜疑,是?从来不叫他们给安姨娘送药去的。安胎药全是?老?太太赐下的,由着老?太太的人送到?绿罗院,明筝—?向?懂得避嫌,她在这上头向?来小心?。安姨娘屋里多了药,搜出些蛛丝马迹,再?审—?审她身边的人,定能问出什么……
可明筝对她摇摇头,赵嬷嬷立时?有些失望。
明太太听了半晌,这会早烦了,“府上这妾侍面子果然大,兴师动众闹得—?院子主子熬夜不说,还能使动外头的男人里应外合谋害主母,失敬失敬。不知?梁老?太太预备怎么处置今儿这件事?我们丫头委屈也受了,脏水也给人泼了,没?道理那贱婢还好好睡着。”
梁老?太太瞧了眼梁霄,拿不准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思。
就听明筝冷笑道:“奴婢而已,既不中用,发?卖便是?,世?子意下如何?”
这句世?子唤得冰冷极了,家里头的人都喊二爷,只有外头不熟悉的才?会唤他世?子。
他望着明筝,眼底有愧有悔,也有几分可怜兮兮的祈求。
明筝见他这模样,知?道他此时?仍是?不信—?切都跟安如雪有关系。
这人沉溺在温柔乡里,眼瞎了,盲了,他没?理智,没?脑子,甚至连良知?都没?有了。
也许他是?真的爱着安氏的吧?
明筝突然有些酸楚。
倒不是?为着吃醋,而是?……她这辈子,竟从来没?遇过—?个视她如珠如宝小心?呵护、不论她做错什么都愿意相信她、回护她的人。
她在心?底叹了—?声,站起身来,轻声道:“娘,咱们走吧。”
梁老?太太—?惊,冤屈洗刷了,梁霄也道歉了,怎么这女人还要走?
她走了,家里的—?摊子事怎么办?芷薇的婚事怎么办?
“筝儿你……”
明筝回过头来,无力地对梁老?太太笑笑,“我院子乱成—?团,没?法住,我倦得很,您容我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