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松这只老狐狸也是不敢轻易出主意发声,默默地退到一边,低下头,摆弄着玉盘里的糕点。
而那个赵童明此时倒显得有些兴奋,眼珠左右转动,似在思考什么,他面上含着股跃跃欲试,身子前倾,嘴张了好几次,奈何他只是一隐姓埋名的白丁,这里根本没他说的份儿,最后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草民、草民……”
因为燕娇的缘故,我倒是对这个赵童明另眼相看些,忙问:“赵先生可有主意?”
赵童明小心翼翼地看了圈四周,腰恭得更低了。
睦儿见状,忙虚扶了把赵童明,道:“赵先生素有大智慧,如今事发突然,自是大家群智群力的时候,先生但说无妨。”
赵童明跪下,不急不缓道:“小人以为,不可助长逆贼嚣张之风,若再任由傀儡坐在龙椅上,一则后宫清白不保,二则齐王等人‘挟假天子以令群臣’,必定党同伐异,内阁中与瑞王亲近的臣子为其主要攻击清缴的对象,最后必定引起朝局动荡。陛下圣明,早都预料到今日之事,故留下密旨和扳指,就是让皇后娘娘此时站出来主持大局,除逆贼,定朝纲!”
看来睦儿说的没错,这个赵童明多年来卧薪尝胆,却是是个人才。
我让睦儿亲自扶起赵童明,忙问:“那依先生看,如今本宫该如何做?”
赵童明面颊微红,眼神锐利:“小人以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娘娘此时应携瑞王和部分朝中重臣连夜退出长安,为避免贼子将来以您亲族要挟,此时应暗中命人去各亲族府上传旨,一批一批撤退,其后,您拿着密旨虎符调兵,强攻入城,贼子并无兵权,只有个北镇抚司卫军而已,重压之下,逼迫其投降,释放陛下!”
这孩子的建议步骤分明,确实又准又狠,若实施,可在一日之内破城平乱,几乎所有的人事都考虑到了,唯一没考虑的就是李昭。
我并没有将心里的不满表现出来,略往前看去,老陈唇角含着抹意味难测的浅笑,而何寄和常煨两将军则皱眉,并未说话。
这时,睦儿连连点头:“这法子倒不错。”
儿子看向门外,道:“天色不早了,今儿那些阉狗闹了这么一出,娘娘身子不适,该喝药歇息了。赵先生舟车劳顿赶回长安,想来已经疲惫非常,先去府里厢房梳洗用饭,晚些时候,本王再找你说话。”
赵童明一怔,还想再说几句,大抵察觉到屋里气氛不太对,不敢再发言,忙躬身退下。
此人一走,老陈弯腰从地上拾起瓶润肤膏子,细细地涂在手背上,笑了声:“这小子挺狠,言语行事和当年的梅濂如出一辙。”
我没有言语,此时头痛欲裂,喝了数口茶来冷静。
随之起身,在屋里拧了数个来回,吩咐道:“小赵先生说的没错,别看逆贼此时嚣张,可咱们手握兵权,还是占着优势。为了避免他们狗急跳墙,伤及无辜,这么着吧……”
我皱眉道:“现在就往宫里报,说本宫烦郁之下旧疾复发,身下淌血不止,请陛下出宫探望,其次,宣高、何、孙亲族中近者过府上侍疾,让孙御史和武安公务必前来,拿着本宫的腰牌,暗中将首辅、刑部梅尚书、户部姚尚书、还有礼部的羊尚书都宣来,快!”
“我看首辅就不必了,他和李璋十几年的师生,情谊非比寻常。”
睦儿直接将袁文清剔了出去,转而,他对我笑道:“羊舅舅出城修葺祖坟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再说了,老师乃礼仪之人,性子温和,素不善党争心计,待会儿我派人护在羊府跟前,保护师母等人,咱们倒不用叫他。”
我点了点头,让儿子赶紧去办这差事。
……
*
寒夜难眠,凉雨噼里啪啦地往地上砸,洗净了芭蕉叶,也打残了牡丹花。
为避免出现内贼坏事,由秦嬷嬷挑了十几个得力忠诚的大管家,将府中的宫婢、太监,各院各处的婆子、管事全都集中到一处,按过去登记在册的名录核对,每半个时辰点一次名,吃喝拉撒必须在院中,不许借故出走,若有异动,立杀;
威风营的将士披坚执锐,警惕地在府内外各处巡视,若发现可疑之人,立马捉拿扣押,如果抵抗,立杀。
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焦急过,这两日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睡不着啊,一闭眼仿佛就看到李昭被人斩杀羞辱,他现在究竟在哪里,宫中?还是被藏到长安某处?
我知道,现在我不能急、不能乱,于是强迫着自己打起精神,梳洗、化妆、更衣、用饭。
……
宫里得知我重病的消息,那个假皇帝怎么可能自投罗网,打发了孙潇和太医过来。
我往床榻上安排了个病危的妇人,放下帘子,伸出胳膊让太医诊脉,应付了过去。
其实孙潇来,一则探虚实,二则拐弯抹角地说,陛下多年来一直戴着只扳指,娘娘见过没?
孙潇的试探被秦嬷嬷给斥了回去:“陛下的东西不是都搬回去了么,公公就差将墙皮给铲下来,什么扳指,老奴可不敢窥伺陛下,公公莫不如画下来,老奴打着灯笼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