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儿抬眸,一字一句道:“我没乱说,我本就不是宫里那位皇帝的儿子!”
原来儿子也察觉到了。
我从小桌上拿起旸旸爱玩的弹弓,还有朏儿钟爱的小狐狸面具,轻轻地摩挲,自顾自道:“旸旸和朏朏是双生子,长的一模一样,外人很容易将他俩认混,可只有至亲父母能一眼看出区别来。譬如旸旸嘴角有一颗小痣,朏朏就没有;旸旸说话声音粗厚,朏儿更娇些;旸旸孝顺老实,朏儿惫懒,经常同爹娘撒娇,还常常告哥哥的状。”
陈砚松是聪明绝顶之人,立马反应过来我的言外之意,他翘起二郎腿,沉吟片刻:“若这么说,那所有的疑点都通了。”
转而,陈砚松看向睦儿,轻声问:“睦小子,你又是怎么察觉出不对劲儿的?”
睦儿轻抚着玉马,哽咽道:“是大伴走前说的话。其实大伴第一天晚上就品砸出问题了,所以他说什么都要回宫,亲眼见一面爹爹,谁知还是没见到!”
睦儿眼睛都红了,泪在眼睛里打转:“大伴可是跟了爹爹三十五年啊,爹爹头上长了几根白头发,他都了如指掌,大伴已经有了疑惑,可还是不敢确定,更不敢红口白牙地当众戳破,他怕连累了我,所以才有死前的那番话。”
一时间,大家谁都不说话,气氛顿时沉默了下来。
陈砚松吃了块点心,问我:“妹子你呢?你又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我的恐惧越来越深,正如我之前说过的,我宁愿李昭厌弃我,恨我,也希望他平安,可如今……
我鼻头发酸,低下头:“从蔡居拿着手谕来那时,我就隐隐觉得他出事了,可四姐夫和梅濂他们夜叩宫门,朝会上明明白白地见到了他,我当即推翻了先前的猜测,他没事,好端端的。但陈大哥……”
我泪眼婆娑地看向老陈:“你也是有过妻子爱妾的人,试问,一个跟你同床共枕的十几年的人,会忽然一夜间改变吗?没错,之前出了福宝、李璋当众揭发我老底的事,我曾当过妓,嫁过人,过去非常不堪,就连我亲儿子一度都用异样眼光看我,寻常官员肯定顺着这个思路,觉得陛下会因此厌弃我,那么忽然出现三个宠妃就不意外,因为我曾为梅家妇,陛下怀疑睦儿非他亲子似乎也顺理成章,可只有枕边人知道,这事究竟有多荒唐。”
我越来越不安,泪如雨下:“他早都知道我的过去,当年未嫌弃过我,如今怎么会?睦儿是在他怀里长大的亲骨肉啊,他那么疼爱儿子,又怎么会说出儿子残暴、无情、好战的话,一开始我也以为这是他又在谋划布局什么,直到看到胡马从北镇抚司出来,我知道,没有谋划布局,就是实打实地开始针对我和睦儿,宫里的那位可能根本就不是他!”
外面的雨好像大了,打得凤尾竹叶发出飒飒响声,风将纱窗吹来,寒意熄灭了一盏宫灯。
陈砚松一直听着我和睦儿讲话,这老狐狸神色凝重,忽然眼前一亮,连说了好几遍原来如此。
他起身,原地拧了好几个来回,从玉盘中捻起两块一模一样的绿豆糕,侃侃而谈:“若宫里那个是假的,那一切都通了。”
陈砚松皱眉道:“站在李璋立场,如今的局面,他是万没有机会被立为太子的,除非他能改变皇帝的想法,可陛下又是个意志、智慧绝高之人,选定了小木头,紧接着就立后,怎会轻易改变?”
“不错!”
睦儿亦站起身来,双手背后:“陈爷爷说的对,唯一的机会,就是掌控皇帝,可即便他掌控皇帝,爹爹可是个宁死不屈之人,又怎会听他的?那么,用一个一模一样的傀儡取而代之,再合适不过了。”
陈砚松赞赏地打量睦儿,连连点头,低声叹道:“唉,怨不得陛下如此偏心你小子,思路清晰,条理分明,果然是个天赋异禀的储君。”
言及此,陈砚松接着道:“控制皇帝,那可不是容易的事,必须里应外合,勤政殿得有人布置,宫里得有人掌控,朝堂得有人说话。”
我恨恨道:“蔡居、沈无汪还有海明路!”
“不错。”睦儿目光越来越狠厉,盯着前方:“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宫里忽然换防,为何禁宫首领忽然从黄梅换成了沈无汪!什么杜仲刺杀陛下,什么福宝揭穿娘亲不堪过去,全都是做给那些不知情的傻子看的!他李璋顺理成章成了救驾的功臣,而我,就是忤逆不孝的畜生!”
我闭眼,长出了口气。
这也解释为何第一个对胡马下手,因为胡马和我是最了解李昭的人,只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
其实,他们也对我下手了。
借着李昭的名义,屡次宣我入宫,今儿更是强宣六郎和七郎。
我和孩子们若是进宫,岂不成了瓮中捉鳖?彻底落入他们的手掌心?
想到此,我后脊背一层层地生冷汗。不由得摸了下肚子,得亏这个孩子屡屡动了胎气,我身子实在太差,拖住了不能走,否则这会儿,我怕是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真他娘的阴毒!
“呵!”
老陈手指抚摩着鼻下的胡须,啧啧称叹,挑眉一笑:“其实这个招儿呢,最初是出自废后张素卿和秦氏兄弟秽乱后宫一事,她哥哥张达齐化用了,来了个金蝉脱壳,从象州逃了出去,从此不知所踪,当时去象州调查此事的正是他沈无汪,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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