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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因太监孙濂那句杜仲下毒谋害圣躬,急得要命,说陈砚松今儿同他一起回长安城,外男无旨不可入府,老陈便就近住在客店里,等着改日递上拜帖,我接见他,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老陈又是个足智多谋的,便也请来议一议,也是好的。
我应准了。
夜雨凄迷,寒气一层层上涌,将蜡烛吹得左摇右晃。
最先来的是老陈。
原本秦嬷嬷事先准备了遮挡的屏风,我先麻烦,便让人撤去了。
花厅里点了数盏灯,案桌上摆了各色果子茶水,香炉里燃了好闻的李王帐中香。
我刚坐到椅子上,就看见云雀将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领了进来,正是陈砚松,十多年过去,老陈养护的不错,并无甚变化,还是那样的俊雅,他穿了身宝蓝色圆领直裰,头戴方巾,手里拿着把折扇,蛮不像商人,倒像个翩翩书生,他一进来就跪下磕头,仰头望向我,笑道:
“草民陈砚松给皇后娘娘请安喽。”
老陈眼睛上翻,打量我,嘿然笑道:“多年不见,娘娘风华依旧,如今更是一步登天,贵为皇后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腔调,熟悉的老陈。
我赶忙让人扶起老陈,顺口寒暄了几句:“大哥这些年日子可还顺心”
老陈小指挠了下头皮,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抿了口,拍了拍细白的脸庞,笑道:“虽说总被闺女嫌弃,可咱脸皮厚,照旧隔三差五地去左府看我那四个小孙儿。总算老天待我不薄,对喽,我外孙小笠儿是个不错的娃儿,这回本来要带他来给娘娘磕头的,顺带认认长安的亲戚,没想到刚出洛阳没多远,袖儿就追了过来了,这臭丫头,当着那么多将士的面儿,臊她老子的脸,说我拐带幼童,要报官抓我……”
老陈翻了个白眼儿:“没俺老陈,哪儿来的她和她那几个娃儿,她厌恨我,我的孙儿们可跟我亲着呢。”
杜老见我们在这紧要关头闲话家常,急得直瞪陈砚松:“陈老弟,你还有心情说这些,还是帮娘娘想一想宫里的事吧。”
“你急什么。”
陈砚松白了眼杜老:“娘娘走到如今这步,膝下三子,只要没有犯张素卿那种大错,能有什么事。”
说到这儿,老陈用只有我们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咕哝了句:“倘或是那什么国公搞事,那正好有理由彻底收拾掉他这一党,这是好事,急个屁。”
我知道,老陈看出来我的焦虑,是想让我分分心,别太急躁。
有老陈在,我的心也安了几分。
是啊,我早已不是十几年前那个两手空空的小妇人,且不说李昭一直对我疼爱有加,便是李昭真跟我一刀两断,也要顾忌睦儿还有朝中数位重臣、洛阳荣国公等人。
慌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也就在这时,外头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灯影恍了几恍,乌压压进来数人。
有大福子、四姐夫孙储心、孙学礼父子,我侄子鲲儿,前夫梅濂,武安公和他孙子何道远,世子爷何寄和羊羽棠没来,因五军营驻扎在城外百里之处,何寄要督军,非诏不得随意回京,羊羽棠说要在家里找一个至关紧要的东西,让人带话,说不论这回怎样,他死生都站在睦儿这边。
除此之外,该来的都来了。
我坐在最上首,睦儿站在我身后,几位长辈们自坐在圈椅上,鲲儿他们三个后辈立在门口。
众人在来的路上,已然知道今晚胡马被撤去掌印一职之事,都是在官场厮混了几十年的老妖精,不傻,皆知目前虽平静,可石子儿已经惊破一池春水,若不提前商量好对策,那就只能任人宰割。
闷雷声乍起,骤雨又至。
我喝了口温水,用帕子轻擦了下唇,扫了圈众人,皱眉道:“诸位今儿都在勤政殿,亲眼目睹了李璋和梅鉴容是如何抨击本宫的,后陛下苏醒,让本宫先行回府,他去处理镇国公之事。”
四姐夫双手捅进袖子里,容色凝重,看向武安公和梅濂,点头道:“不错,臣等担心陛下龙体,一直等在勤政殿外侍疾,倒是听见陛下厉声呵斥过镇国公,后面蔡居从里头出来,说陛下有点事问兵部尚书海明路,诸臣不必逗留,自行出宫。”
我手指点着桌面,皱眉道:“也就是说,那时候宫里还剩下陛下、海明路、李璋、抚鸾司黄梅、杜仲。”
说到这儿,我朝大福子望去,问:“你有没有联络到黄梅?”
大福子摇摇头,眼里明显含着担忧:“没有,宫门紧闭,这会儿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如今沈无汪上值,臣、臣不知黄梅现在是死是活。”
众人沉默,不安慢慢地爬上每个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