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
张韵微咽了口唾沫,手指戳了下自己的侧脸:“掉了几颗牙,吃不动。”
此时,我们彼此又陷入了沉默。
金炉里的百步香静静地焚烧,灰白的烟从镂空雕花里四散开来。
内狱里太过阴寒,我怕伤者肚子里的宝宝,便让云雀去拿一条薄毯来,盖在腰腹上。抬眼瞧去,张韵微精神头比方才好了很多,她试着活动着刚接好的右臂,动作间,凤钗上的珍珠玉丸随之发出属于珠宝悦耳的声音。
“姑姑。”张韵微头贴在墙壁上,声音如猫儿般轻柔细软:“我想知道,你和皇帝在一起是怎么个感觉?”
我想了想,思绪飘回到十多年前。
“年轻的时候经常吵架,他有时把我气得离家出走,我一宿一宿地哭,发誓再也不会理他。”
张韵微黯然一笑:“吵架也是种幸福罢。”
我莞尔:“如今呢,我俩也会因教养孩子发愁生气,尤其是那对双生子,一个不爱读书,将学堂看成了床榻,先生的话当成安眠曲;另一个私藏话本子,削尖了脑袋想去洛阳找什么魔狐狸,气得我俩没法子。可有时候,这俩小崽子又很贴心,一个端滚水伺候爹爹泡脚,给娘亲捏肩捶背,另一个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爹娘一块睡。”
说着说着,我忍俊不禁,举起手,给张韵微看我指头上戴着的翠玉戒指,笑道:“这是我大儿子派人送回来的,这孽障虽然混,可心里到底记挂着我和他爹,虽身在洛阳,可隔三差五地就送上礼物,一整张虎皮、雪里青、扳指、文房四宝…没白疼他。”
“真好。”
张韵微眼里尽是向往:“那天在象姑馆,我也和小施扮夫妻了,我让他给我描眉,命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我,而我呢?我推了把他,嗔他,别闹了,仔细把孩子吵醒。李璋一年里到我这里的次数,一双手都能数的来,他一来,我就不是自己了,变成另一个女人,极尽媚态,拉着他疯狂地胡天胡地,有时候为了讨好他,便去真人泥像下寻刺激。”
一时间,我们再次陷入沉默。
她笑着笑着就落泪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正在此时,一旁立着的胡马轻咳了声,侧目瞅了眼张韵微,躬身给我行了个礼,笑道:“娘娘,时候差不多了,您还得去宫里更衣,晌午要赴宴,去瞧三皇子家的嫡次子抓周呢,至于小张氏……”
胡马侧目,瞅向张韵微,摇头叹道:“这孩子满口谎话,何太妃娘娘当年赐她道名愿真,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没学会说真话,根本没什么秘密,全都是她信口胡诌的,您已经够给她体面了,她也到时候该上路了。”
听见这话,张韵微没坐稳,忽然瘫倒,她拼着全身力气往我这里爬,眼里满是急切,都语无伦次起来:“元妃娘娘,我、我想…求…求您……”
我勾唇浅笑:“你是想求本宫给你一条生路?”
第177章夜香郎海阔天空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关注着张韵微的细碎表情。
她有些局促不安,紧接着她开始打量我,似乎想要观察我到底会不会答应她的这个请求,最后,她咽了口唾沫,将遮挡在面前的珠子拨开,直接发问:
“姑姑会答应么?”
地牢阴寒,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身旁云雀瞧见后,忙去取了件披风来,帮我穿上。
我懒懒地歪在椅子栏上,微笑着看向浑身发抖的张韵微,伸出两根指头:“丫头,姑姑刚进来时,发现你有两个举动。”
张韵微眼珠左右乱转,虚弱地挪动身子,两腿艰难地并拢,端端正正地跪好,做出恭顺之样。
我笑了笑,接着道:“按理来说,寻常女子落到你这样的境地,不疯也得傻,你手指甲被拔光,却忍着痛从破碗里蘸脏水,整理自己的仪容。”
我看向女孩的腿面:“可同时,你却大剌剌地敞开双腿,毫不避讳地让宫人太监看到你血肉模糊的私隐,甚至挑衅似的冲本宫大吼大叫,说出些污秽话,是想让本宫想起当年的不堪罢?”
张韵微低下头,没言语。
我环视了圈空空荡荡的四周,笑道:“今儿为了恭迎本宫来,黄大人特将抚鸾司清空了,想来那些什么木驴、枷锁什么的也搬走了。丫头,二十多年前本宫也曾被关入过内狱,知道在里头会遭遇什么,羞辱、虐打,更可怕的是永不见天日,有些人受不了折磨,疯了;有些人被活生生打死……”
说到这儿,我闭上眼,深吸了口属于内狱特有的腐烂而腥臭的味道,寒凉从脚底涌起,一路向上,慢慢地包裹住我。
五姐撞墙自尽时,那脑骨崩裂的闷声萦绕在我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