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应了声,把披风脱下:“睡前又打了一架,我吆喝了句,仔细我去把爹爹叫来,他俩慌得忙钻进被窝里,到底还是怕你。”
说话的时候,我大步走到李昭跟前,低头端量他写的那幅字,寻思着该如何巧妙地同他说萝茵的事,到底是他女儿的私隐,若非涉及到睦儿的平安,那丫头我是连提都不愿提的。
“想什么呢。”李昭笑着问。
“啊。”我回过神儿来,揉了下发酸的鼻头:“想睦儿了。”
听见我提睦儿,李昭忙将笔搁在砚台上。
他转身,从背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四方大锦盒,打开,从里头取出一块油光水滑的虎皮,笑道:“这是小风哥今儿差人给朕送来的,信中说他们一行人已经到了洛阳,越往北,密林猛兽就越多,那日正巧碰见只伤人的大虫,常将军和大福子带着他行猎打虎,虎头那箭是他射的,当晚篝火炙肉,他特特让人在大虫身上选了块好地方,剥下皮,给朕做了个护膝和靠垫。”
我抚摸着那虎皮,触手温软,那些粗硬的毛已经被拔去了,可见睦儿这孩子用心了。
“只给爹爹,竟忘了娘。”我将虎皮丢开,含酸拈醋地撇了撇嘴。
“瞧你小气的。”
李昭拧了下我的嘴,从锦盒里捞出一小块极漂亮的狐皮,笑道:“这是咱小风哥孝敬你的,这种狐恨不寻常,皮子通体雪白,独独毛尖儿是青色的,故而又叫了个雪里青,比朕那块寻常虎皮不知珍贵多少呢。”
我一把抢过那块巴掌大小的雪里青,在脖子比了比,觉着做领子大材小用,忙放头上,得意笑道:“这皮子真是不错,就是太小,我看还是做成昭君套罢,库里存着几块上好的红宝石,正好缀缝在中间,眼瞧着天就要大暖了,赶紧做出来戴戴,改日宣四姐和何太太来,好好给她们显摆一下我儿子的孝心。”
“你呀你。”李昭笑着摇摇头,他从锦盒中拿出封拆开的信,给我递过来:“睦儿这回的家书,你瞅瞅。”
说这话的同时,李昭自顾自地从红泥小火炉中拎起铜壶,冲泡了杯香茶,他用碗盖抿着茶汤,深嗅了口,笑着问我:“你要不也来一杯?泡茶第一要紧的是水,最好的当属惠泉和中泠泉的水,可惜太远,每每运来都要一遍遍地洗水,味道早都变了。前不久蔡居的下属在长安附近的耄耋山发现了处泉眼,流出的水甘冽可口,用此泡茶,要远远胜过梅花上收集的雪水。”
“还是您皇帝老爷享用罢。”我笑笑,借着昏黄烛光,上下扫视睦儿的家书,也无甚要紧事,不过是沿途所见所闻,信的末尾特特题了句李商隐的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此乃这爷俩特意约好的暗语,便是连我都没告诉。
李昭担心睦儿路上出意外,让儿子每隔两三天必须写一封家书回来,信中必得题一句诗,具体哪句、哪个诗人、怎么个顺序,父子俩早都暗中商量好了,若是睦儿被人拿住,只消往信里写一句次序颠倒的诗,长安的李昭立马就能会意,即刻派兵援救。
睦儿当初走的时候,李昭特特将齐王和三皇子李钰宣到跟前,给他们说了这事,意思很明显了,若是他小儿子出个什么意外,那老子就默认是你们俩下的手。
这不,头些日子睦儿这坏小子的家书中就忘记在末尾题诗了。
李昭一看,这还了得?立马让人将齐王和李钰急诏到勤政殿,分别看守,不许他们出入,更不听他们申辩,直到五日后睦儿下一封家书来,李昭确定过暗语没问题,略斥责了几句齐王和老三,这才把他们打发回去。
老三倒罢了,如今性子淡泊,处处避嫌,在勤政殿囚禁的日子全当游山玩水了,家去后沐浴更衣,带着妻儿去城郊的“杜鱼”享用美食去了。
而齐王则被吓得大病了一场,明明心里对父亲满腹怨怼,可一个字都不敢说,成日家愁容满面,旁人问他怎么了,陛下为何将你关在勤政殿?他长吁短叹,捂住发闷的心口,强笑着说陛下唤他去饮茶下棋。
想到此,我不禁无奈地摇头一笑,将家书和雪里青狐皮都放回到锦盒里,斜眼觑向李昭,嗔道:“你也别太宠着小风哥了,他都要被你纵得无法无天了。”
“怎么就无法无天了?”
李昭将茶重重地搁在桌上,茶汁溅了他一手,这男人不满道:“睦儿孝顺懂事,能屈能伸,哪里就无法无天了!”
“行行行,你儿子谁都说不得。”我笑着上前,忙用帕子给他擦手。
忽而仰头,望着他依旧隽秀的面庞,指尖轻抚着他鬓边的花白,扑哧一笑:“我就多嘴说一句,你儿子上回怕是成心没在信中写那句诗,故意捉弄他哥哥哩,你平素里心眼那么多,竟发现不了他的这点小把戏?依我说,何必徒给他结仇呢?将那两个大的拘禁在勤政殿,三皇子倒罢了,我就怕齐王心里有什么。”
“他敢有什么?”李昭瞪眼,疾言厉色道:“若是那两个大的平日里对睦儿恭顺,睦儿何必借朕的手惩罚他们?上回齐王暗地里指使朝臣上谏,想要废了睦儿的王位,差点把孩子的名声搞臭,这事儿朕一直记着呢,朕就是等睦儿离京,腾出手准备收拾他!”
我无奈一笑。
若说护犊子,李昭比我更甚。
蓦地,我忽然想起了今儿在丽人行听到看到的人和事,萝茵能和那个小宝儿私会,肯定是有什么密道暗室的,那齐王平日来找张韵微,会不会也在密道中见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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