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来了?
我立马来了精神,从绣床坐了起来,整个心、整个人仿佛从冰窟窿里慢慢浮起,浑身暖洋洋的。
忽而鼻头一酸,眼眶又热了,如同受了欺负的小孩,忽然听见自家大人来了,于是更委屈了,但却什么都不怕了。
而此时,我看见梅濂竟呆住了,那张英俊迷人的脸因太过兴奋而涨的通红,如同喝醉了酒,眼神都有些飘忽,忽然,他猛地朝我看来,瞬间又清醒了。
“如意,你、你……”
梅濂因紧张,咽了口唾沫,喉结粗重地滚动:“陛下来寻你了,你、你收拾一下,快随他去吧。”
我冷笑了声,不为所动,当着他的面儿开始宽衣解带,把发簪拔下来,随手扔地上。
“大郎你说什么浑话,陛下哪里是来见我,分明探望你来了,你听见他可曾提过我一句?”
我佯装生气,把锦被拉了下来,裹在自己身上:“妾不是同你说了么,他要同我一刀两断,妾实在无处容身,这才回家来找大郎。你知道他说什么,若是再见我,就跟我姓。”
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脖子微微朝前探,冲梅濂笑道:“那他来日叫什么,如昭?高昭?大郎若是想让他兑现毒誓,就去接驾罢。”
“你?!”
梅濂大惊:“你给我闭嘴,这是大不敬。”
说这话的同时,他也不闲着,迅速地整理自己的仪容发髻,忙不迭地把鞋袜找到,穿好,抱起洗脚盆,藏进衣柜里,左右乱看,弯腰拾起我的绣鞋,跑过来,半跪在我面前,替我穿鞋,咬牙喝道:
“别闹了,待会儿就随陛下去吧,咱们和离的事我会办好,放心,绝不会损陛下一点颜面,日后我若是起势了,也能帮你们母子。”
他越这样,我越失望。
方才他还能装一下,情动而流泪,或许真有几分忏悔,而今,他连装都不愿了。
替我穿好鞋子后,他直起身,开始帮我往好穿衣裳,手触到我滚圆而下垂的肚子时,指头微微蜷缩,头稍往开扭,眼皮生生跳了几下,忽然,他看到了我衣裳上被剑划破的痕迹,再往上,盯着我红肿的侧脸,倒吸了口冷气:“你、你要不先别出去,把伤养好……”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逐渐变小,头亦低了下去,拳头紧握住,额上青筋直冒:“娘子,真对不住了。咱们这么多年情分,便是看在袖儿的面子上,你也不会在陛下跟前说什么不好的话吧。”
“你看看,方才催我出去的是你,如今不让我出去的也是你。”
我撇嘴笑笑,轻抚着他的黑发,挑眉一笑,嘲讽道:“这长安就没陛下不知道的事,你就算把我藏地窖里,他也能把我找出来。没事的,陛下是仁厚之君,不会因为你打了谁就去报复你,毕竟,大郎你这回也立了大功嘛。”
我原以为这几句话能咋呼下他,起码吓一吓,谁知他眼前一亮,忽然抓住我的双腿,迅速扭头看了下,压低了声音,惊道:“陛下眼线竟这般厉害?臣子任何动静都在他掌握下?”
他咽了口唾沫,呼吸粗重,又问:“你说他是仁厚之人,那那那……”
这人凑近了几分,悄悄问:“你在他身边日子长,肯定非常了解他,同他说话有什么忌讳没?他喜恶为何?可曾在你跟前说过我?娘子,求你帮帮我,我若是在长安站稳脚跟,对你和孩子也有用不是?”
说到这儿,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胡乱找寻,连跪带爬寻到方才被我扔掉的那把匕首,冲到我跟前,强将匕首塞到我手里,急切道:“娘子,我这一路走来多不容易你看到了,若你恨我,来日捅我几个透心凉都可以,现在能不能放我一马?”
我缩回手,看着他那张焦急且兴奋的脸,摇头笑。
他城府之深,反应之快,脸皮之厚,超出我的想象。
在功名利禄这条路上,多少人汲汲营营,曾经我也像梅濂这般,沉湎于此,最终伤了八弟和鲲儿,无欲则刚后再看,大郎啊,人前的你永远冷静自持,而今夫妻坦诚相见,你的吃相,说实话,真是有点难看。
就在此时,我听见外头传来阵叩门声,胡马温和沉厚之声响起:
“梅大人,怎么还不出来接驾?”
梅濂身子一震,用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忙扭头高声道:“劳烦公公稍等片刻,容臣再整理下仪容。”
说罢这话,他冲我笑,重重地点了下头,仿佛我俩真达成什么协议似的,他将匕首揣进怀里,轻咳嗽了两声,就要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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