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云雀去偏房守着昏睡的鲲儿,然后一个人,去了花厅。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去的。
炭盆里燃着发香煤,热气将我从头到脚包围,我打量着四周,和吃年夜饭时一般无二,只不过……地上的断指和血污没了,我亲人方才坐的方桌撤下去了。
抬眼瞧去,李昭此时就坐在那张红木长桌上,他手里端着杯酒发呆,面色明显不善,见我进来了,他忙放下杯子,几乎是下意识起身,怔了怔,重新落座,还是旧日里那个温和稳重的他。
“人送走了?”
“嗯。”
我强咧出个笑。
“那个……过来吧。”
李昭冲我招招手,他扫了眼桌上的珍馐美食,对我笑道:“朕瞧你今晚没进几口,你、你,咱们再吃些吧。”
这就是他。
永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一点都不记得方才自己把我弟弟逼的旧病复发,不记得我侄儿断了三根手指。
“妍儿?”
“啊。”
我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真的,我一刻都不想在这屋子待,理智告诉我,我应该扮弱撒娇,埋怨他几句,然后承认自己的错误,妾不该问陛下要,甚至不该觉得今儿是家宴,就得意忘形了。
我一步步走向他,我看见他似乎松了口气,微笑着看我,甚至挪开点地方,拍了拍身边的厚锦垫,示意我坐到他跟前。
我自己也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如果不知道说什么,就保持沉默,他让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待会儿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真的想抽醒自己,我站在红木桌前,他的对面,一步都迈不开。
我盯着桌上的菜,真精致啊,有八宝老鸭汤、爆炒腰花、清炖鱼翅、羊汤鹿筋……还有我和八弟、四姐包的那盘饺子。
“妍儿。”
李昭见我怔住了,轻轻唤了我两声,他拿起象牙筷,夹了块燕窝糕,递到我嘴边,见我不动弹,忙放下,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好像太甜腻了。”
李昭又舀了勺羊汤,试着喝了半勺,尝了下温度,笑着给我送到嘴边,我的唇齿感受到了羊汤的浓郁甘美,可不知怎地,我就是很想吐,一口都吃不进去。
“是不是太膻?”
李昭宠溺一笑:“你想吃点什么,朕去给你做。”
我觉得,我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忍耐,对李昭莞尔一笑:“那倒不用了,想来陛下今儿累了,早些歇着吧,妾、妾自己去弄点吃的。”
说罢这话,我把那盘饺子端走,在转身的瞬间,我泪如雨下。
我做不到。
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他,也不愿意他碰我家人包的饺子。
我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脾气。
我逃似的从花厅离开,快步进了小厨房。
灶火还未熄灭、锅里水还开着,我漫无目的地走到案板前,随手拉过来块豆腐,准备给自己做饭吃。
我拿着菜刀,痴痴地切了下去,不由得想起那会儿,八弟也是拿着菜刀,砍了鲲儿的三根指头。
我觉得我好像魔怔了,竟然想试试断指会不会很疼,我把手摊平在案桌上,慢慢地举起菜刀……就在此时,我手里的菜刀被人猛地夺走,回头一看,是大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