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我恨他薄情寡义。
可现在的我,真的能理解。
一则,我和李昭着实没什么情分;
二则,高家如瘟鼠,谁敢沾惹,稍微同情一下,就会祸及全族。
快被发卖前,我和丽华的吃食也变好了些,甚至还能见点荤腥。
可是,丽华忽然病了。
她肚子坚硬如石,面色紫胀,眼底发乌,时不时还会流鼻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中毒了。
我哀求狱卒,好歹寻个郎中来看看,或者告知我八弟和舅舅,可这些烂了心肠的恶人充耳不闻。
我不敢想象,狱中最后只剩下我一人将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那些日子,我时时刻刻抱着丽华,与她说话,逗她开心。
可终究留不住,她死在了风雪夜里,死在了我怀里。
走之前她对我说,她要先去找父亲和祖母了,姐姐,好好活着,下辈子咱们还做姐妹,还在一起下棋。
我想哭,可早都流干了眼泪。
我想死,像五姐那样撞墙自尽,可我已经没了力气。
昏昏沉沉间,我看见走进来个身量高大的男人,他让狱卒将丽华的尸体用草席子卷起拖走,淡淡说了句:“景安三年,冬,申时,高氏妍华殁。”
曾几何时,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死的明明是丽华,他怎么说是妍华呢?
可事实证明,这是真的。
当晚,我被人打晕,装进麻袋里,扔到车中,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了。
我不敢动,仍装作昏迷。
隐隐约约间,我听见个熟悉的女人声音,温软柔绵,如酒般醉人,是素卿。
还记得素卿隔着麻袋,轻轻抚了我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说了句话:“万般皆是命,半点都不由人,咱俩好了场,我本该……哎,我不能让他……”
后来的许多年,我琢磨了很多很多遍,才琢磨清素卿这句含糊不清的话什么意思。
大抵,李昭动了想要救我的心思,可张家怎么可能让威胁到素卿地位的女人活?
当年的素卿到底年轻,心不似大人那般硬,她既不想李昭沾惹我,又不愿我死了,便找了两个“妥帖”人,给了笔银子,让他们将我毁容,带到越国,找个本分农人嫁了,也算平安度过此生。
十七岁的我,家没了、亲人没了、前途、好友通通没了。
我踏上了一条未知的路,注定了坎坷、充满屈辱,午夜梦回时还会被惊醒。
可是,我活了。
我不用像四姐那样被仇家凌。辱,也不用像五姐那样撞墙自尽,更不用像可怜的丽华那样,被人算计毒杀。
十七岁的我,变成了贪生的蝼蚁,艰难地活在这肮脏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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