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走素卿后,我并未去拜见姑妈,而是去了李昭必经过的小拱门。
我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明明很讨厌李昭呀。
约莫等了一个来时辰,果然遇见了李昭。
李昭看见我,显然有些意外,他向来不善言辞,胆儿有时候比素卿还小,磕磕巴巴地红着脸问:“小、小姐是在等本王么。”
我屈膝,给李昭见了个礼,从怀里掏出个香囊,双手捧了上去,对他笑道:“王爷不日将就藩,小女怕是不能送了,这个香囊是小女亲手做的,里头放了些小茶团子,一则茶香比寻常龙涎、沉水要清些,更醒神,二则近日贤妃娘娘忌辰要到了,想来您必要饮酒的,酒伤身,还是少喝些。”
李昭沉默了良久,接过香囊,笑道:“小姐有心了。”
转而叹了口气:“我这样没用的人,小姐嫁我着实委屈了。”
我再次屈膝,柔声道:“旁人不知,小女却知道王爷是最隐忍有本事的人,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前有陛下天威,后有皇后太子盯着,左右诸皇子虎狼环伺,与其锋芒毕露,莫不如藏愚守拙。”
其实当年的我,哪里能说出这种话。
也是偷偷听到父亲和祖母谈起当今形势,说李昭不一般,小小年纪就有过人的心机城府,日后谁主东宫,还真说不准……
还记得李昭听见我这番话,没有生出多大的情绪波澜,只是笑笑,便带着贴身太监走了。
我瞬间耳热脸红,这算什么,好心好意送他香囊,竟被他给无视了。
到底年纪小,我当时气得都要哭了,站在拱门边不动弹,拼命把眼泪咽回去,心里骂了几百遍他,这般不开窍,以后还怎么过日子,真不解风情。
忽然,我看见李昭停下脚步,他好似有些激动,紧紧抓住香囊,也不结巴了,朝我疾走了几步,道:“妍华,跟我走吧。”
我瞬间高兴了,瞧,这块呆木头还是蛮顺眼的嘛。
“多谢王爷的美意。”
我抿唇偷笑,暗道:和他走了,岂不是话本里的私奔?亏他说得出来。
我猛地想起李易安那首词,“和羞走,却把青梅嗅。”,我忙逃了,然后转身,对他屈膝笑道:“那个……明年见。”
李昭亦笑得开心,像个真正的少年郎。
忽然,他怔了怔,眼里闪过莫无奈,叹了口气,笑道:“好,明年见。”
明年,没有明年了。
后来,陛下接连废了皇后、太子。
追封李昭的生母为贵妃,进而追封为后。
李昭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入主东宫,他的太子妃姓张,叫素卿,是我闺中最要好的密友,后来当了皇后,母仪天下。
如果当年我留心些,会发现素卿在做公主伴读时,就很关心李昭,总送他些小东西,一盏茶、一块芙蓉糕、一支狼毫笔……
素卿那时候说,他是妹妹的未婚夫,母妃早逝,旁人都冷落笑话他,可怜哪。
一个女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男人好,更不会看见这个男人就脸红。
更何况天潢贵胄人家,凡一举一动,皆关系家族前程。
若父亲再谨慎些,嗅觉再敏锐些,便会察觉到,李昭当时已经和张家暗中联络。
若我当时答应李昭,同他走了,会不会逃过一劫?
不会。
张家容不下我,素卿容不下我。
十六岁的我,住在雕梁画栋,眠在高床软枕。
不知道未来要面对什么,更不知道,刀已经悬在了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