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云一颗心,瞬间大乱,被人利用欺骗的真相打他个措手不及,想要发癫,可脚下一动,只是跌坐到了草堆里,刚才两人厮打时无意间沾上的草根还挂在发间,配着他那张失魂落魄的脸,显得又滑稽,又可悲。
仿佛知道他痛心在哪儿似的,程信往他脸上一瞧,目光动了动,语调放得和缓了:
“当日,如果你跟着来,我会劝下你的,因为这是阿媛交待过的,她不忍心害你。”
听程信这么一说,晏九源两只眼倏地一亮,心跳顿停,急切的,想要渴求印证的,一出口,就带了丝委屈的哽咽难耐:
“她真的在乎我吗?”
程信冷笑一声:“你把她当什么了?她生于诗礼之家,最是宁折不弯的好姑娘,你待她,她心里有数,晏九云,你当我又为何来找你?当初,虽有寿春一事,但你这个人,天性纯良,我们都清楚,所以,今日我就是冒着风险也要来找你。”
他一下说的太多,晏九云尚不能消化,眨了眨眼,在程信那两道直视自己的目光里,僵硬地问道:
“你为什么来找我?”
引到正路上了,程信更是坦率:“不错,我跟阿媛是为了坏晏清源大计才有颍川之行,我也知,甚不光彩,身为武将,我宁肯跟慕容绍痛痛快快地在战场上一决胜负!”
程信一脸神色复杂,听得晏九云心中不免感慨:他倒怕是说的真话!
“陆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晏清源杀他不说,又把陆将军遗孤当禁脔且霸占着陆家几代人苦心孤诣传承的典籍,此仇不报,非大丈夫也!”程信面色陡然变作沉毅,一双眼里,顿时被仇恨的光芒罩满了。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晏九云目光幽幽,反问道,“你难道不怕我把你的行踪告诉大将军!”
程信哈哈一笑:“小晏将军,你现在应该知道他为何杀阿媛了吧?嗯?他为了能杀阿媛,不惜把你母亲连带着也一道牺牲了,这样的心狠手黑,你觉得你的大将军能不能做的出来?我告诉你,为了他要的目的,除了他自己,他谁都能牺牲!别说你母亲,日后,也包括你!”
一席话,震得晏九云头皮发麻,心底直痛,喃喃着把脑袋一晃,两片薄唇,唧唧哝哝不知在自语什么。程信欺身上前一步,眸子紧盯住他:
“晏清河跟你走那么近,想要做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小晏将军,你以为他是真心待你?”
他呵呵一笑,笑得渗人:“你一还京,手里握着的还是禁军大权,你说他看中的你什么?”
晏九云心神再被一刺,经他剖析,脑子乱如疯长杂草,情不自禁地复又问他:
“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程信忽伸出手,像个慈爱的长辈一般帮他把头上枯草拈下,晏九云下意识一躲,就要出手,见是这个意思,又慢慢松弛下来。
“小晏将军,建康我是回不去了,昏主无道,引豺狼入室,多少百姓蒙难?这样的朝廷,不值得我再卖命,但要我在晏清源兄弟任何一人手下做事,我也不肯,两人一样,一旦篡权,不过暴君,嗜杀滥杀,”他目光一转,落到晏九云脸上。“唯有你,仁爱胸怀,若能得天时地利,未必不能做一代明君,我倒愿意择良木而栖!”
第一回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晏九云闻所未闻,这也是他从未想过的,除却媛华曾劝他大丈夫当立大志,此刻,蓦地想起,倒有种奇异的不谋而合之感了。
可天下,是大将军的天下啊,这个念头,很快重据心头,晏九云无意识地把脑袋一摇:“我不是帝王之命,我知道。”
程信嗤地笑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晏垂不过六镇小卒起家,你的大将军幼时也不过一个泥腿子跟着晏垂疲于奔命,难道你要一辈子都仰人鼻息?这样的日子,你还没过够?!”
说的晏九云一愣,程信耐心跟他解释道:“晏清源杀了你母亲,此仇不共戴天。晏清河则要利用你,你想想,如果他一旦得手,你再无利用价值,而又是暗害晏清源的知情人,到时,他又会如何待你?!阿媛为何会死,你的母亲为何会死?倘若你大权在握,谁还敢再加害于你?!”
连珠炮的陈词,听得晏九云两处太阳突突直跳,他忍不住摸了摸腰间匕首,只觉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一时间,脑子里乱如飞蓬,薄唇紧闭,久久不发一言。
见他神情不定,程信伸手搭上他肩头,郑重其事道:
“你好好想一想我的话,你母亲的死,不需要我再多言,至于晏清河,你若不信,我大可以替你一试。”
晏九云忽的抬首:“不必了。”
程信拿不准他这个不必了是指什么,好在,晏九云很快问道:
“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第170章东柏堂(4)
程信眸光一闪,犹似猎物已压到爪底的猛兽一般快慰笑了:“小晏将军,看来我没看错你,”说着,朝四下里一探,上前两步,坦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