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你说过,回邺城的时候,要告诉我一件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说完,心不在焉走了一招。
“嗯,”晏清源不甚在意应了声,全神贯注盯着棋局,忽然,“啪”的一声,封死了归菀的路,把棋盘一推,“好了,你输了,所以,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归菀愣住,只觉他好生无赖,却也无法,只能点头。
一时间,耳畔只余车轮辘辘的声音,晏清源眼波不动,那一道也没什么波澜起伏的声音就送到了归菀耳中:
“其实,颍川没拿下来时,小晏就回了邺城。”
被他这么一说,归菀似乎刚刚回神,仔细一琢磨,是了,至始至终她就没见过晏九云,一时没留心,也没想起来多问,归菀不解:
“小晏将军为什么回去的?”
晏清源不避她的目光,停了一停,说道:“打颍川时,你姊姊和老夫人一道去庙里还愿祈福,不幸于一场大火中罹难,小晏是回去奔丧。”
归菀先是露出个迷惘无觉的神情,很快,惊恐地摇起脑袋:
“不,不是的……”
她身子一软,就陷在了角落里,两片薄唇,翕动不止,说的什么却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晏清源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她。
归菀的一颗心,要疼死了,她无助地去抓坐下的褥垫,长锋被她薅起,却是徒劳,忽然,眼睛一亮,伸手猛地拉开车门,提裙就要跳下去,一阵冷风呼的卷进来,寒气逼人,晏清源似乎早有防备,一抓,把人拦腰抱了回来,低斥一声:
“你疯了!”
归菀神思缥缈,把两只杏眼极委屈极委屈地瞪着他,开始搡起人来:
“我要去找我姊姊,你放开我!”
她身子开始往下滑,像小孩子耍横一样,此刻,力气挣得极大,两手乱舞时,在他脸上刮出了一道红印,晏清源蹙眉压制着她,不知她原来也能有一身蛮劲,听归菀嘤嘤闷闹不住,完全像个稚子了,实在无法,只能冲她脖颈给一记手刀,人软绵绵倒在怀里,终于安静了。
一脸的泪,两旁额发都被打湿了,晏清源轻轻给她撩开,拿帕子又给擦了脸,守到人醒,见归菀迷离地把眼一睁,不由把声音放得和缓:
“你还没为陆将军设衣冠冢,身为人子,现在不是你做傻事的时候。”
归菀无言,愣愣盯着车窗那的一团红光,外头日落黄昏,西风古道,凄凉如许,她眼角一热,泪又无声下来了。
晏清源揉了揉她小手,把人揽在怀中,让她紧贴着自己胸膛,低声说:
“我知道,你是觉得没有亲人了,所以我想你有个孩子,有了孩子,他就是你至亲骨肉,等日后,也能陪着你一道送他外祖的衣冠回故土。”
归菀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极为凄厉,就连前头赶车的侍从听了,也觉愀然,不知车厢内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
晏清源手拍起她的肩头,一下,又一下的,把人抱紧了。
彼时,发往邺城的书函早至,朝廷上下忙作一团,大将军晏清源破颍川、杀贺赖,下长安的捷报雪花般飞入京都小皇帝的案头,小皇帝一脸麻木地坐在那,他早被幽禁地了无生气,只是一抽鼻头,看也不看,木偶一样,听着内侍尖声尖气地读着大将军的不世功勋。
底下还站着太原公晏清河。
“哦,那你们看着该怎么赏赐,就怎么赏赐吧。”小皇帝自暴自弃地丢下一句,行尸走肉似的,转身走了。
晏清源人还没到,新封齐王、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殊礼就已经昭告天下了。
位极人臣,已到极致。
回到双堂,晏清河换下公服,朝书房坐定,命阿六敦把程信找来,开门见山说道:
“大将军过两日就要到京师了,程将军,如何?大将军这一路披荆斩棘,是不是大开眼界?”
程信不齿地冷笑一声:“太原公,你的兄长这次回来,魏祚就要移鼎了,”说着,眼睛扑扑直□□光,意味深长对着晏清河,“他一旦移鼎,太原公,你可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青史在前,封无可封的权臣,下一步,要做什么,这其中关窍,晏清河再懂不过,面上浮起丝幽暗的笑意,他像是反唇相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