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既成泽国,李守仁这日又来劝谏萧器趁早以水攻城,却独长史一人在帐内昏昏然欲睡,地上酒盏歪斜,拉来个脑子清楚的小兵,再一相问,萧器早换燕服,翩翩一白马出郊欣赏彭城山水去了。
李守仁登时气结,掉头到各营帐一转,更是傻眼:个个闲散,扎堆赌博,九月的彭城,大晌午秋燥正盛,一水的赤膊上阵,吆五喝六,连给李守仁看个正脸的机会都没有,密密麻麻的人头簇作一团,挨挨挤挤,吵得乌烟瘴气,李守仁看了片刻,转身就走。
随行的扈从这么一路看过来,忍不住气道:“将军,该把带头的抓起来杀了!”
李守仁将手一负,冷笑道:“杀了干嘛?”
“以正军心呐!”
“正个屁!”李守仁忽骂一句,狠狠啐上一口,头也不回朝前走去,“传我命令,本部人马列阵堰上,其余事,一概不管!”
这显然要甩手不干,袖手旁观的姿态,扈从一愣,忙迭声应了,去征召兵马,李守仁这一部,果然,浩浩荡荡朝堰上去了。
队伍刚一挪窝,柏宫的书信就到了。
营帐里找不到主帅,信使无法,同几个将军大眼瞪小眼,犹豫了半晌,北兖州刺史胡传甲性急粗豪,把信索性一拆,读与众人听,原是柏宫也在劝萧器趁魏军援兵未至,及早攻城。
胡传甲急的一跺脚:“彭城若是久攻不下,一入冬,晏清源所派骑兵一到,情势就不妙了呀!”
“岂止是不妙,大大的不妙!”立马有人不冷不热一接,空气凝滞,气氛陡然诡异。
恰逢外头大帐一撩,是萧器满面春风含笑进来了,一听闻柏宫来信,粗粗一看,命人备笔研墨,不谈军政,只问洛中风土,脑子里想的已经是洛阳浮图林立,高耸辉煌的洋洋大观,目中便露出个神往又志在必得的神情来。
把个一众人看得莫名其妙,不知他那抹笑意,到底是在笑什么,胡传甲一个没忍住,粗声粗气问道:
“大都督,我看柏宫说的不错……”
话还没完,就见萧器投来个不耐的一瞥,目光又在信上一转,深深看着胡传甲,分明对他擅自拆信,以示不满。
袖子不知被谁一扯,胡传甲一回眸,见对方意味深长看着自己,也就忍气吞声,不再相提。
到了夜晚,众将围着篝火,出奇一致的沉默,哔哔啵啵的篝火,映着一干人各怀心思捉摸不定的面孔,直到一亲兵跌跌撞撞跑来,喘着粗气,大声回道:
“前方线报,慕容绍率一支铁骑,偷袭了潼州军营,郭将军恳请大都督尽快支援!”
“你不跟大都督说,跟我们说,作什么数啊?”篝火旁响起一道漠然的声音。
亲兵手足无措看着众将:“大都督他,他在营帐里喝醉了酒,属下不敢叫醒他!”
四下一片鸦雀无声。
“干!”胡传甲霍然起身,“我等奉命前来,就是为建功立业,收复北方故土!难道是出来闲逛的?此时不应,更待何时!”
第128章西江月(26)
无人应话,胡传甲只得领头冲进营帐,萧器喝得酩酊,话都说不清楚,更何况升帐诸事?
一时人员无法指派,众将不动,闷声无语,胡传甲看不过,一脚踢开满地杯盏狼藉,朝榻上一跳,拔出剑来,目露腾腾杀气:
“天子养兵十年,不就是为了今日?大丈夫当立功于此!你们,谁愿意跟着我去救郭峰?!”
四下里,还是出奇的沉默,众人眼皮一撩,看他一眼,无动于衷,竟三三两两的,掉头就出了营帐,各自散开。
气的胡传甲把牙一咬,迭声就骂:“懦夫,不足与成大事!”
骂归骂,解决不了问题,他手底骑兵太少,只得强行带走谯州刺史的一部千骑,连夜出营,奔向潼州救急。
不料这千骑,一见主将非刺史本人,兵将离心;二来一看魏军阵势顿生胆怯,知道必败无疑,竟索性把个辎重一弃,不声不响,朝南一折,顺着泗水跑了个精光。
消息传来,胡传甲虽气得几要昏厥,哭爹骂娘也不顶用,只得冷静下来,仔细布阵:
自东南而出,突袭慕容绍先锋右翼,侧后又埋一队兵马,两面夹击,协同郭峰一部,竟冲散了魏军骑兵阵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