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怎么跟乱党闹一块去了……”
不想媛华却还算平静,一回眸,眼中连丝悲伤的影气儿都不见:
“那是他要走的路,谁也没办法。”
她这态度,晏九云也瞧得纳罕,不大确定地问她:“你不伤心不恨大将军啊?”
一记冷眸随即看了过来,晏九云怕她恼,赶紧把剩下的话咽了。
没想到媛华忽又敛了颜色:
“到底是故人,我伤心是人之常情,只怕,你小叔叔那个多疑的性子,哪天就把我也给烹了!”
说的晏九云脸色刷的一白,不由摇起脑袋:“不会的,你都不恨他了,好好过自己的,他杀你做什么?”
“那谁知道他杀我做什么,”媛华一笑,把个帕子一缠,“我不恨他,就怕他觉得我恨他呀!”
说完,见小晏还想争辩,伸手往他唇上一按,露个轻松笑意:“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走后,你二叔叔对家里照顾的很,要不要我跟你一道,去他府上谢个礼?”
这么一提议,晏九云焉有不应的道理,喊来人,备好车,就朝晏清河的双堂来了。
车一停,晏九云从马车里钻下来,把媛华一扶,两人这就要拾阶而上,“砰”地一下,晏九云肩膀后头挨了颗石子,冲劲不小,他反手一摸,一转身,墙角那闪出个大模大样的身影来,把个侍卫给做的弹弓一别,冲他一笑露齿:
“小晏,我就说是你!”
媛华好奇一望,见是个十岁上下孩童,等他近了,那眉眼轮廓像极了一个人,她立时明白过来,这就是小晏所说的七郎,叔侄两人一会面,好一阵亲密寒暄,携手进了双堂。
可一见了晏清河,晏九云却是矜持又客气,跟他说不了几句,便再无话可说,好在晏清河有话,把个颍川这两月来的事只当闲聊一样,琐琐碎碎的,问了个遍。
晏九云纳罕,二叔叔也像个健谈的好手呀!话头这么一开,倒渐渐上了道,两人就当前情势军务军情不厌其烦地商讨起来了。
这边媛华本在偏房相候,由丫鬟陪着,温乎乎的一杯酪子摆在那儿,天本就燥,更是一口喝不下,只捡了两样可口瓜果细嚼慢咽,久等不来晏九云,索性出来走一走。
双堂规制不小,布置却简,不过后头有间小小佛堂,却出媛华意料,小丫头答说太原公常吃斋念佛,一人在里头打坐读经云云,不一而足。
如此一说,媛华就更纳闷了,看不出,晏清源这个不阴不阳的二弟,还躲起来做菩萨,她信步朝这边一走,小丫头立刻露了难色,媛华看在眼里,倒不为难人,院门敞着,只在门口朝里头瞄了两眼。
似也无甚稀奇,一转身,分明有道目光又投到了背后,媛华这回笃定,佯做不察,没走几步,往耳朵上一摸,“呀”了声,小丫头循声看她,她手还在耳朵边:
“我这珍珠耳珰不见了,快,帮我找找,是不是掉这来的路上了。”
小丫头知道她是跟晏将军一道来的贵客,不敢怠慢,忙一溜烟先跑回偏房找去。
等她身影一远,媛华毅然决然地扭头提裙进了佛堂的院子,四下一顾,还没看清楚四下什么光景,猝不及防的,就听见后头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擅闯太原公的禁地,还不快走?!”
回头一看,是个相貌极为丑陋狰狞的男人,兀然地立在眼前。
媛华险些失声叫出来,忙将嘴一捂,心口砰砰直跳,见这人虽生的丑,两只眼睛露出的眼神,却一点恶意也无,甚至,有丝温和地看着自己,顿了一顿,媛华才声线略走样地问道:
“你认得我?”
这人没应话,只劝道:“这个地方,最忌讳人来,你快走!”
媛华本提裙要走,忽的一顿足,直直瞪着他,很笃定说:
“你认得我,你是什么人?”
这人仿佛生怕她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干脆把她轻轻一搡,媛华一垂首,瞧见他左手虎口处那道遒根盘错,有点像梅花扣的疤,心头猛得狂跳,脱口而出就叫道:
“程……”
话没出口,就被这人出手掩了去。
她瞬间睁大眼,同他一对视,似乎极力要从那巨变的容颜中,寻出些往日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