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静来邺一载多,已是个须发花白模样,但那神情,同当初在寿春分毫不差,还是个坦荡无畏:
“奉召诛乱臣而已!”
晏清源呵的一声讥笑:“你奉谁的召?不是宁死不屈么?这么快,就把贰臣做的得心应手?”
“晏清源,你要杀便杀,我事败无话可说!”卢静胡子一撅,也是个讥诮的表情,晏清源不见怒气,反倒和煦笑了,起身走来:
“唔,我得先谢你,没有卢主薄这张嘴,我揪不出这些乱党,至于杀你么,我得好好想想,哪种死法,才对得起卢主薄这一身傲骨一颗丹心。”
视线在他脸上一扫,扭过头,晏清源噙着的那抹笑意,顷刻消散,他目中极冷,逼近几步,吓得小皇帝就去抓太后的手,晏清源轻蔑一笑,把个软如杨柳的太后拖过来,随手一扔,也不管她是如何嘤咛受惊,只盯紧小皇帝:
“我父子功存社稷,陛下,过河才能拆桥,你个蠢货,几句耳旁风,就把你吹得神志不清,焉配坐堂皇帝位?!卢静借你报私仇,你那些蠢上加蠢的宗室,这个时候来杀我,找死!”
说完,看小皇帝一张嘴乌青泛白,半日没抖出一个字,缩靠案头的太后,见此情状,似要开口,晏清源一记眼刀过去:
“妇人不得干政,太后自重。”
走来的那罗延已把纸笔备下,同晏清源目光一接,对小皇帝躬身一请,略作个样子,随即把他按坐到几前,笔塞手中,晏清源则居高临下就在一旁垂眸俯视:
“陛下不要等我动手,写,这一回,都有哪些人参与,除却卢静济北王,还有谁?”
小皇帝不觉间,已是满面清泪,忽的抬首看向卢静:
“老师真的如大将军所说,只为私仇?并非是为朕?老师一点也未曾替朕想过吗?”
目光中的疑惑、愤恨、难堪、屈辱交错一起,竟让卢静,没办法像刚才那般坦然,小皇帝对自己的尊重,绝无作假,此刻,心中五味杂陈,把个目光一垂,颇羞愧道:
“静只此一身,愿来世与陛下结为君臣。”
说罢抬起泛泪双眸,浑浊一片,十分肯定地告诉小皇帝:
“陛下聪颖好学,胸怀大志,若得时运,定是一代明君,静此言出自肺腑,并非虚辞。”
小皇帝一怔,慢慢点了点头,不复多言,心中的恐惧反倒经由一场和卢静的对话消弭散尽,把笔一投,淋漓的墨弄坏了白纸:
“并无他人,是朕自己的事。”
晏清源“哦”一声,似也不意外,哼笑道:“陛下向来纯善,怎会对臣起杀心呢?定是有人教唆,臣来替陛下真正的清君侧!”
话音落下,殿外丁一山将皇帝身边几个心腹亲卫提进殿来,又有两个司帐,一并利索砍杀于眼前,血花有几点子溅到纸上,同黑的墨,白的纸,混合出个诡谲色彩,全落在小皇帝眼中,他呆呆看着这些因他而死的人们,还未回神,笔已重回手中,晏清源面无表情道:
“陛下不写,臣也查的出,不过,陛下现在写了,臣兴许还赏他们个全尸,若是不写,臣就把他们都喂了野狗。”
听得小皇帝一个哆嗦,知道他言出必行,强忍着豆大的泪珠子,提笔写下了一串姓名,一字字的,被白底衬着,瞬间刺痛人心。
晏清源拈来一看,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转脸丢给丁一山:
“让廷尉署大理寺把这些人都抓起来,现在就去。”
把个目光一调,看向卢静,吩咐的却是那罗延:
“带人去搜他府邸,先下到牢里,我还有事要再问他。”
说罢冲卢静会心一笑,“卢主薄,死,你不必着急,可不该死的时候,你要是敢给我死了,我这就把陆归菀顾媛华送前线做军妓。”
那罗延腿上中伤,此刻一瘸一拐地应话要押卢静走,晏清源却另吩咐人带出去,顿了一顿,方对那罗延说:
“这件事,先不要惊动她。”
说的那罗延一愣,十分的迷茫:“世子爷说的谁?”
“陆归菀。”晏清源脸上,又是十分的微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