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忽就缠绵多情,归菀把帕子一夺,往后掣了身子,自发离他远些,低声道:“不是。”
晏清源微微一蹙眉:“不是啊?那菀儿,这是打算和谁比翼双飞?”听他莫名其妙扯出这些,没头没脑的,归菀很是难堪,一条绣帕,翻来覆去揉在手里:
“谁也没有。”
“心里无人啊?”晏清源一句接一句地逗她,兴致盎然,归菀却忽觉失落,心里有人,是个什么滋味?人间世没给她过幻象的机会,等年岁稍长,她已经想不出了,于是,徐徐把脑袋一摇:
“我心里谁也没有。”
这一只手,朝她发髻间把榴花一别,月色下,红有点黯淡,像年久屏风上的刺绣,晏清源戏笑道:
“嗯?没我么?”
一棒子打醒她似的,归菀张了张嘴,到底没把那个“有”说出来,这个时候一点也不想讨好他,只是把脑袋偏向一边:“世子心里也没有我。”
晏清源立刻露出个颇为头疼的样子,无奈一笑:“你真麻烦。”把她掌心打开,在帕子上一过,挑眉看着归菀:
“佳人难得,你恐怕不知,岂止我心里有你?”
归菀目光一滞,心头跳了两跳,把脸对向他:“这世上,心里真正有我的,除却双亲,再有姊姊,也没几人了。”晏清源笑着摇首:“我说的有,是襄王有梦。”
果不其然,归菀听了这话,一下是个愣住的表情,她嗫嚅半晌,眼角微湿,还是把个脑袋一垂:“那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
说着缓缓起身,是个寂寥的声音,玻璃灯映在她裙上颜色:“世子无事的话,我想先进屋了,衣裳半拉拉的还没收拾好。”
这一回,晏清源倒答应的痛快,不复多问,同她一道进门,想了想,命秋芙把那件脱在寝阁的袍子拿来,交给归菀:
“洗干净,熏过了再拿给我。”
袍子一掷,扑了归菀满面的风尘,打玉璧时,他穿的就是这件,新血加旧痕,已经是难能再清洗彻底了,也不知留着做什么。
归菀胡乱一想,趁他不备,瞥两眼露出个嫌弃的神色,没想到,晏清源早有预料似的,往胡床上一坐,就开始脱靴子,打趣道:
“你再不乐意,我让你擦我的臭靴子!”
呀,归菀惶恐,红着脸争辩道:“我又不是你的丫鬟!”话虽如此,却不敢把袍子扔下,往屏风上一挂,察觉到身后人影罩上来,一阵天旋地转,人就被抱起,晏清源却是个站姿,不动了,归菀窘的要命,两手勾着他脖颈:
“世子放我下来!”
晏清源往她耳畔一凑,暧昧笑道:“你当然不是我的丫鬟,你呀,是我的小媳妇,当丫鬟,暴殄天物!”归菀看着他那双噙着温柔情意的眼,还没回神,他忽的笑吟吟告诉她:
“没有最好,我的东西,绝不许他人觊觎,”手在归菀唇上一点,意在警告,“自然,我也绝不容背叛。”
谁知归菀根本不懂他这番话明里暗里含沙射影些什么,眼波微转:“世子到底想说什么?我不明白。”
“不懂啊,”晏清源眼神一动,归菀似乎立下猜出了他下一句等着什么,慌的从怀里一挣,本是无从逃脱的,有个脆生生的声音从窗子底下透上来,伴着两下叩壁:
“阿兄,你在里头吗?”
冷不丁闻人语,归菀吓得动也不动,晏清源却一松手,把她放了,归菀一听是晏清泽的声音,并不因他是稚子而无谓,也忙敛裙往次间避嫌,朝榻上坐了,听得外头隐约人语,无暇去辨,摸了摸发烫的脸,一怔神,思想起了晏清源那几句摸不着东西南北的话。
谁对自己襄王有梦了?归菀欠了欠身子,樱唇微翘,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越发糊涂,脸也越发红烫,忽的心念一转: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的胡诌?
这样一想,随手把帕子往袖管一掖,再出来,一片静悄悄,半个人影也无,他走了?归菀怔怔看了看那件袍子,走上前,想起当夜补衣的情形,莫名有些酸楚,伸手想要抚一抚针脚,停在半空,又缩回来了。
这边晏清源同七郎出了梅坞,头顶飞云过天,踩一地乍泄清光,两人衣袂也随风窸窣作响,直到踏进书房,晏清泽才把门一合,晏清源已笑道:
“你说你睡不着,这是要让我也睡不着?说罢。”
晏清泽整了整衣襟,眼睛眨巴眨巴:“阿兄,我是有心事,不说出来,铁定睡不着!”
说的晏清源呵一声轻笑:“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七郎,思虑过多,小心少年白头。”
晏清泽小孩子家,才不多管什么少年白头,只看眼前:“其实今日,在二哥的府邸,有人一路老窥伺着咱们,可惜我没看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