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菀一下明白过来,欲要劝他,转念作罢,那双眼睛里明显是股欲说还休的劲儿。晏清源在她肩头一阵揉娑,还是噙笑看她:
“日后,我若送你一顶花冠,你要不要呢?”
“不要。”归菀回答的果决,可眉宇间清愁上来,“世子能不能送成且不说,送了也不该我戴,世子还是送给该送的人罢。”
“我想送你呀,花囊怕陆姑娘嫌寒酸了,你是江左大族出身,聘礼不贵重些,不是显得我没本事?”晏清源把青丝替她一拢,真的在她头顶比划了两下,粲然一笑,“我倒怕你颈子细,弱不禁风,压坏了你。”
聘礼两字,扎在心口,半截寒光乱颤,归菀蓦地想起寿春见过的那一幕,那个娇娇的少女,穿着新婚的吉服,姊姊问她,到底想嫁个什么样的郎君,这个世界上,没有她的郎君,归菀眼圈微微泛红,呢喃摇首:“不,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了。”
“傻姑娘,哪有不嫁人的,要不,你看我怎么样?”晏清源把她双肩扳过来,归菀抬眸,望着他那张在烛光映衬下,温柔几许的笑脸,还有英挺的身姿,却连寿春城中后院的一朵小花也比不上,她含羞一笑,死死压住心底的不耐,“世子自然很好,只是,世子已经是别人的夫君了。”
“你要是愿意,我也就是你的夫君呀。”晏清源却似有耐心,脸上的笑一直维持着,等了片刻,见归菀还是把个脑袋一摇,幽深的目中,跳起两簇火苗,便冷笑一声:
“早晚有一天,我会叫你心甘情愿戴上。”
归菀心中立时充盈上来股恨意,顿了一顿,也学他一声冷笑:“花冠有品级,十二树是花冠,八树也是花冠,不知道世子打算赏我哪一顶?我要十二树,只怕世子不舍得给!”
一气道出,说罢耳根微热,脸色发白,强撑着不露怯,她真怕他脾气上来,一下扭断了自己脖子,白活了这一载。
两人就此成僵局,却被婢子及时打断,那边穆氏过来催饭了。
晏清源本已不好的面色,很快恢复如常,临走了,在归菀脸上轻抚了下:“你不要那么倔,这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事,我许了你,自然守信。”
“世子守信?”归菀忽的怒上心头,把个梳子往台上一掷,脸上表情,分明又和寿春那个羞怯的小姑娘重合的一分不差,“你还答应过我,要放我去温州,我不信你!”
晏清源倒笑了:“你一直没弄明白,那是要你让我满意了才成,我对你,有说过很满意吗?”
说着把袖子一甩,给她留一记戏笑,便往穆氏那里去了。
这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归菀草草用毕,也不等他,一瞥眼,他那双马靴,不知谁给擦拭的干干净净,摆在窗下了。招来婢子一问,原是夜里他回来过一次,却没叫醒她,自己坐胡床上把个靴子翻来覆去摆弄了半晌。
“给他收起来吧。”归菀吩咐说,婢子笑着摇头:“不必了,世子说过些时候他要穿这双。”
早就是半新不旧的了,归菀走上前来,蹲下身子,偏头打量几眼:仿佛边关的霜雪,凌人的风尘,都被光阴斩断,缝合到这些不太显眼的针脚里去了,而骏马的咻咻声,皮革的汗气奇异地交融在一起,她抬起头问婢子:
“这是他母亲给他做的靴子罢?”
婢子不太能确定:“主母早年做的多,如今不大动针线了。”
归菀复又盯着那靴子出神,忽然问道:“他要出门吗?”
被这么劈头一问,婢子茫然无觉:“奴婢不知道啊,陆姑娘,世子这段时日常常出府。”
“哦”归菀顺嘴应了声,站起兀自洗漱去了。
彼时晏清源同穆氏用罢饭,母子正在叙话,刘响急冲冲进来,一看主母在,立时扎煞着手,征询的目光看向了晏清源,穆氏一双眸子灼灼地也投向了晏清源,嘴角细纹一显:
“你有事瞒着我,子惠,鬼鬼祟祟这么多天了,说罢。”
晏清源把膝头搁的环首刀一放,笑着对穆氏说:
“家家不问,我也打算说了的。”
“刘响,你先把事情回禀了。”穆氏瞥晏清源一眼。
刘响嘴里应着“是”,见晏清源微一颔首,才回道:“那两个从玉璧俘来的校尉,按世子的吩咐,好吃好喝供起来了,属下也告诉了他们,留在玉壁城的家眷早被王叔武杀了,只是,他们将信将疑的。”
“让你送去的女人,两人享用了吗?”晏清源撇下此节,颇有兴致地问起了这个,刘响碍于主母在,本要眉飞色舞叙说一番,男人天生就对此兴趣盎然,此刻,含蓄答道:
“用了,可谓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温柔乡,英雄冢,他们既不肯一死全节,就是个缺口,”晏清源目中的笑,变得莫测起来,“按我说的,继续伺候着,你作陪。”
刘响干脆应了声,反问道:“世子什么时候亲自去问话?”
晏清源满怀恶意的笑了:“就等好事刚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