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菀照做,一踢马腹,骏马再次朝前奔去,迎风而动,也渐得策马意趣,再看李文姜,更是兴致昂扬,直到在一片树荫下停了,迎面而来一阵森森郁气,归菀遮袖擦了擦汗,踩着茵茵绿草,徜徉了片刻,一回头,见那罗延端着个托盘过来了。
因见两人停在这歇息,害的他又跑腿,那罗延面上不满,把个托盘上的新鲜蔬果一递,话都懒得说了。
跑练几圈下来,等到日头偏西,山间阴凉,不待久留,这一回,归菀终不再被人任何人所困,一径沿着道路,往东柏堂赶回了。
到了城内,却按晏清源吩咐,仍换马车,骏马被随从还送回马场,到府前一停,那罗延把帘子一打,归菀俯身出来,踩着杌凳落地,一抬头,就见晏清源正笑吟吟立在阶上看着自己,正勉强应笑,忽瞥见个熟悉身影,就立在晏清源后头,一身北朝官服,这时,连夕阳余晖都快要散尽了,却射的归菀眸子狠狠一酸,再一低头,自己也还穿着他们的骑装,一时分不清是梦是真,人也呆了,呼吸变急,气直翻涌,好半日,才哽咽说道:
“卢伯伯,你来看我了?”
卢静同归菀目光对上,眼眶子一热,当着好些人的面,不便表露,便强笑点了点头。
一行人进府,屏退了闲杂人等,晏清源只留那罗延一人相随,这一回,和气异常,对着卢静那张冷面也笑得满脸霁色,慢条斯理地讲起如何教归菀骑马,又特地请了善骑的妇人指点,听得卢静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应什么话都觉得不妥当,索性闭口。
早恨他腻歪,眼见暮色都要下来,自己还没能和归菀说上几句话,两人暗自都有些心焦,却不得不看晏清源脸色,直到他轻描淡写负手往廊下一站,才笑对卢静道:
“留在这陪陆姑娘吃饭再走罢,来人,把饭菜酒水送梅坞。”
归菀一阵暗喜,也松下口气,朝他福身道了个谢,同卢静一道往梅坞走了。
一树的木槿花开的正繁,花朵又大又厚,张牙舞爪的成片,恰巧挡住了晏清源半张脸,他一伸手,撇开花枝,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似有所思,一旁立在阶下的那罗延也顺着他那目光,瞧的出神,不禁喃喃问道:
“世子爷,怎么突然把卢静之那个死老头子弄来了?他哪来那么大的脸,也配吃东柏堂的饭?”
晏清源不置可否,捻了捻花枝,沉思半刻,忽静静吩咐道:
“把那两个丫头支开,你去听一听,卢静都跟陆归菀说了些什么。”
说罢手一松,花枝恰巧打在认真聆听的那罗延脸上,疼的他“哎呦”一声,龇牙咧嘴一番,虽是一怔,即刻反应过来,一面应下,一面悄声问:
“那今天陆归菀学骑马的事……”
晏清源面上寡淡:“我问李文姜。”
一提起这个女人,那罗延突然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深知不是时候,咽了咽唾液,溜溜达达的,若无其事的样子,朝梅坞方向当探马去了。
第82章破阵子(9)
连着两个月,崔俨弹劾掉的一批勋贵宗室,杀的杀,削爵的削爵,外放的外放,长长的一串名簿,摆在案头,晏清源推到一边,把今日新送的北邙立下战功的将士名簿仔细看了个遍。
另外只有段韶给他的一封来函,提到柏宫未乘胜追击一事,里头牢骚不少,柏宫桀骜,自然不会给晏清源回禀军情,他只跟大相国有书函往来,年轻的世子,对他而言,只是个黄颌小儿,虽然此间评价,同晏清源相貌相差万里。
晏清源盯着那满纸的牢骚,蹙了蹙眉,无赖在几上叩起手指,一室内,除此之外,再无余声。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响起叩门声,那罗延身影一闪,进得门来。
“卢静走了,世子爷,属下就说,这人养不熟的,好歹今日世子爷好酒好饭招待的,就这么目中无人的走了,真是不知好歹……”
晏清源一抬头,那罗延立时余话不提,上前来凑近他耳畔悄言几句,等话说完,听晏清源鼻子里嗤了一声,再一瞧脸上,却没什么大的表情,那罗延也不说话,把一双热切询问的眼睛,定在晏清源这儿,只等他安排。
“我要引蛇出洞,一网打尽,现下,还不是动他的时候,让他尽兴布置去罢,我倒要看看这个蠢货,能翻出什么把戏。”晏清源轻蔑一笑起身,把半盏残茶入口,清凉透肺,人也跟着精神一振,刚走到门口,刘响一头扎进来,险些撞上,刘响一愣,猛地收身,忙把书函奉上:
“世子爷,晋阳来的。”
一听是晋阳,晏清源坐也不坐,直接走到灯前,就起光亮,抖着两三页纸,逐句看了两遍,目光闪烁不定,往案上一覆,抄起灯,来到舆图前,目光在上头游弋起来。
未几,一只修长的手也伸了出来,顺着晋阳往西,一路蜿蜒,来到了汾水。雁飞残月天,仿佛这一线,乃是腾空而起的一条骊龙,就这么盘踞在大好河山之上,睥睨众生。
灯花噼里啪啦响了两下,衬的夜越发的静,远处隐约有犬吠传来,而窗子底下几只纺织娘一会比着此起彼伏地叫,一会又默契十足的皆停,间或半日,都是这么个节奏,莫名让一旁静候的两人,有些心烦意乱。
晏清源转身把灯一放,看向两人:
“大相国准备八月出征玉璧,携邙山余威,不给贺赖喘息之机,一鼓作气拿下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