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源哼笑一声,眼皮撩他一下:“你怎么知道?”
“世子爷看呐,”那罗延手一指,“关西都是些什么地形,全是关隘山地,他们更擅长的是防御,绝非进攻,更何况,六镇的精锐,大都在咱们手里,贺赖这一回,以为河洛一马平川就能一鼓作气拿下,也太狂妄了!”
晏清源往后一靠,活动下执笔半日的手腕,才按了按发涨的眼眶:“不错,我们同贺赖拉锯之地,无外乎潼关蒲、坂津一线,北邙、河桥一线,我仔细想了,打南梁,必需先拿下西边,一统北方,全线压过长江才能如探囊取物,去岁是我轻敌,也太气盛,以为大相国当命我过江去才对。”
话至此,晏清源又情不自禁陷入了沉思,眼睛定在舆图上,那罗延便也跟着沉默了,心中不知在琢磨着什么,眼珠子一转又一转的,主仆两人都跟入定了般。
“见过世子爷,”外头奔进一名亲卫,把刚得的消息报给了晏清源,“晏慎留在北豫州的家眷已悉数押返回京,世子爷提到的李文姜也在其间,世子爷看,先怎么处置?”
李文姜,晏清源听到这个名字,眯了眯眼,飘出的思绪,一下回来了,于是,微微一笑:
“交给陈塘,都先给我送牢里关几天。”
第78章破阵子(5)
邙山这一战,大相国集合大军十万,晋阳七万,邺城三万,南下河桥,务必要力保虎牢,兼柏宫等自领两万,如此阵仗压向洛阳大地,伊始却并不大顺利。
依照晏垂所定计策,大军面西背东,以北邙为依托,沉心静气并不冒进,以牵制贺赖。
见柏宫段韶等人如此能耗得住,贺赖却无实力同兵强马壮辎重充足的北魏大军耗,彼此僵持不下十余日后,索性孤注一掷,东方微醺之际,一队人马连城一线,搅得黄沙漫天,绕过主力,直扑段、柏中军大帐所在。
仓促之间,中军大帐中的两名主帅应对不及,营外步兵全军覆没,这两人半生戎马,虽乍陷惊险之中,脑子却没被吓懵,弃了被乱箭射中的坐骑,在亲卫的舍身相护下,一路狂奔,退了回来。
时节正在盛夏,青意满眼,日头酷辣,射得人脸冒油光,浑身黏透,进得邙山树影之下,才略得几分凉意,段、柏两人逃的狼狈,两人彼此相视一看,倘在平时,依柏宫目中无人的性子,定要把段韶从头到脚酸上一遍,此刻同是天涯沦落人,自己也觉太不光彩,加之段韶带来的几个,全是刺头,早在邺城时,就跟他一点也不对付,便干巴巴笑了两声,跳下马,走到水边,把个一汪子碧潭搅得水珠四溅。
开局不利,两人心中都难能痛快,一左一右挑了帘子进来,随即召集众将商讨后续。
很快,群策群力下,段、柏二人一锤定音:北魏大军两翼由鲜卑精骑防卫,大将窦归彦便率右翼千骑自东北方向横截贺赖左翼。
如此一来,柏宫重新布置手下步兵防线,加之魏平所援,在正面形成严密一线,猛攻贺赖,侧后方则由窦归彦率轻骑合力夹击。
贺赖的骑兵同后方中军营帐间,赫然被拉开了道天堑,而天堑上,正是伺机而入的窦氏一部,贺赖左翼,很快如期崩溃。
捷报传到邺城时,晏清源正在东柏堂别院放箭,一旁那罗延把个军报读的神采飞扬,踌躇自得,还特地拿汉话鲜卑语念了两遍,一旁聚着的几十名贴身扈从,个个听得是振奋异常,拍手叫好。
这边豪情尚未散尽,晏清源刚搭了一枝新箭,弓还没拉满,就见个亲卫跑过来说:“牢里那个叫李文姜的女人吵着闹着要见世子爷,不给见,她就要吊死在牢里,廷尉被她闹的无法,把人送到了门口,请世子爷明示。”
仔细算算,也押近二十日了,想必吃了不少苦头,晏清源眸子一定,拉了个满弓,“嗖”的一声射中靶心,笑了一笑:
“那罗延,把她带进来。”
那罗延将军报往刘响怀中一丢,转身就往门口奔来,往阶下一瞅,就瞧见个衣衫脏污,发鬓掠的还算整齐的李文姜立在中央,两排的侍卫,目光都在她身上聚着呢。
许是没见过东柏堂门前跑来女人闹事,大家都新奇得很,可东柏堂的侍卫训练有素,也只是投过去目光,一片的鸦雀无声,没有一个敢交头接耳的,那罗延根本不往下来,居高临下一抱肩,口气里还带着宣读捷报的那股子高声大气:
“呦呵,晏夫人,哦,不对,”他指头一动,玩儿似的点在胳臂上,“李文姜,你现下就是个阶下囚,”说罢拿靴尖儿踢了两下台阶,“还真应景,货真价实的阶下囚,说吧,来东柏堂找我们世子爷,有何贵干呐!”
一个臭鲜卑随从,也这么作践起自己来了,李文姜一张俊脸,连着多日关在牢里不见天日,吃睡又差,粉白的面皮子成了苍白,两颊都陷下去了,水灵劲儿十分去了八成,蔫蔫的,跟被太阳晒耷拉头的花儿一样。
那加上这身估摸着都要发馊了的衣裳,怕也是臭烘烘一身,那罗延心中一哂:这会在你就是脱光了,我看你一眼都算我输!
李文姜面上却忽的添了层愠意,把个掉出一缕的碎发,利索挽起,头一昂:“我找的是大将军,又不是你!你既然出来了,肯定是他的意思,还不赶紧带我进去?”
这么高的嗓门,掷地有声,理直气壮,两派侍卫面面相觑,又都看向了那罗延,那罗延看她面上发红,这么一动怒,反而把个一张俏丽的脸染的有了几分精神,头一歪,朝前一甩: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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