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云趁机还了一脚,看那罗延摔得仰面朝天,突骑帽也甩了出去,不由纵声大笑,简直要把枝头的雪震了下来。
“小晏将军,这会挺能的,我问你,”那罗延扫了扫颈窝里的雪,阴兮兮地朝屋内瞥了一眼,“怎么着了?”晏九云一愣,还没答话,就见窗子吱呀声开了,露出半张冷冰冰的脸来:
“我饿了,你快去给我弄些热饭菜。”
脾气不小。
那罗延阴阳怪气笑了一阵,晏九云也不理会他,看了看媛华,扭身便朝后厨方向奔去了,没跑几步,脚下一滑,险些摔了,那罗延看得又是一笑,笑着笑着,却慢慢皱起了眉头:
顾媛华看着不是省油的灯,倘是在大将军手里,自然翻不出什么花样,在晏九云手里,可就难说了。
要不是她,陆归菀那娇娇俏俏的模样,能走一里地,都是老天开眼。那罗延咧嘴吸了两口冷气,犹疑着是不是该跟大将军进言,转念一想,到底是个女人,看她倒也掀不起什么浪头来,鼻间忽嗅到飘来的肉香味儿,抽了两声鼻子,溜溜达达也往后厨去了。
暖阁明间朝东,设有云母屏风,绕过来,便设有一榻,榻上堆着锦绣罗缎,缤纷一片,晃得人眼晕,此间陈设得颇为华丽,晏清源四下一顾,只觉俗不可耐,复又踱步而出,命人送热汤进来。
因雪天晦暗,案上正嗤嗤燃着儿臂粗的灯烛,橙色的光芒,自带暖意,阁内果真舒适许多。归菀脱了氅衣,刚搭上屏风,就听碧纱橱里水声哗哗直注,掀了帘子正要查看,冷不丁迎上的却是晏清源,两人目光一对,归菀忙松了手,捂住胸口转面朝书案走去了。
檀木案上摆了一应俱全的文房用具,归菀许久不动笔,倒像见了故人一般亲切,眼眶热热的,她拿起一枝紫毫,端详片刻,晏清源已伸手自身后揽住了她,将脸藏在颈窝摩挲:
“想写字,是不是?”
归菀正觉得痒,他却打掉了那管紫毫,模糊不清地在耳边低语:“赶这么久的路,也该累了,想写字,我明日陪你一起写。”
他已开始寻着她嘴唇逗弄,归菀虚慌不已,忙避开了。晏清源面上有了淡淡恼色,一把捞紧了,迫她仰首,声音却是暧昧温柔的:“躲什么?跟我一起沐浴。”
第26章醉东风(2)
归菀两条手臂软软地推不动他,被他探进来的那只作恶的手,揪弄得一阵痛麻,泪花子不由打起转来。
“我,我想读会书。”归菀不抱希望地提了一句,落落寡欢的,晏清源轻声一笑,竟没说什么,手臂一松,往外室去了。归菀似听见他吩咐了什么,不多时,见人抬进了她那口箱子,似不能信他这么慈悲,晏清源戏谑一笑:
“坐下来读罢。”
说着扭头朝碧纱橱走,忽又转过脸,蹙眉问她:“当真不洗?”
归菀不去看他,心口乱跳,只摇了摇头,屏气凝神立了会,听一阵窸窣脱衣的声音传来,继而水声阵阵,面上一红,本欲取书,忽窥得案角还置放着作画的颜料纸笔,想起刚进院子见的那丛凤尾,一时呆住,愣了片刻,倘是自己忙活起来,他总不能再……归菀迟疑半日,才用墨线双勾描廓,准备画竹。
她作画,是典型的闺秀风格,线条婉转轻盈,清丽脱俗,又最见水磨功夫。归菀自幼性情安静罕言,坐的住,专在诗书丹青上,此刻重拾挚爱,心思便聚在一处,晏清源几时立在她身后的,竟浑然不觉。
正要添粉彩,晏清源忽然凑过来替她取了花青,归菀如梦初醒,手底一颤,晏清源迅速伸手扶住了,知她心境,揶揄笑道:“先分染罢,我给你看看这里有没有石青。”说着当真替她翻捡起染料。
他一出口,是内行人,归菀心底起疑,不动声色离他远了两步,晏清源则已垂首笑看纸上框架,点评起来:“你这笔法精妙入微啊,”说着忽捻了一把她的腰肢,“原来你不止这一样好处。”归菀登时涨红了脸,不再看他,只管手底动作。
晏清源也不再打扰她,撩袍在一旁躺了,半撑着手臂,颇有兴致地品鉴起归菀来:
她执笔的模样,倒是第一回见,虽仍是清隽不胜之态,却又专心不二,一钩一挑,皆有法度,皆成定势,这才是大家养出来的清白姑娘,又生的这样袅娜纤巧,床上是那样一副情状。
晏清源似有所思,一面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没自她身上移去。
不过等的实在久,他耐性渐渐耗尽,忽地起身,踱步至她身后,凑近看了一眼,只见竹被初雪,乍现一笔笔青影,在这大雪纷飞的时令里平添了几分生意,整间屋子也跟着盎然。
“人家说陆士衡妻女多才,原来不假。”晏清源信口一提,归菀却又似被魇住,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空白,手中的笔一掉,立即砸坏了画。
有一件事,为她所明了:
她自己也是一副坏掉了的丹青。
暖炉上不知几时温起的酒,晏清源瞥她一眼,转身取酒,留归菀一人在原地呆立。
再进来,见她低首正默默收拾残案,晏清源上前,一把钳了下颌抬起,果真,一双眼目早通红一片,他佯做不知,笑着把酒盏递给她:
“天凉,刚烫好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