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互相调侃一番,郁萧殿已经近在眼前。站在云桥上望,殿宇周围淡淡萦绕着一团紫气,若不细看,几乎分辨不出来。但这是天界啊,连天界神殿都镇压不住的魔气,可见已经浓烈到什么程度了。
炎帝暗暗有些心惊,天帝看看他,唯有苦笑。
“实在没办法,大司命的提议也可一试。”炎帝迟疑了下道,“若你下不了手……”
天帝说不行,“万年前我杀过她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容我再想想办法。”
行至门前,脚下却迟疑了,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境况。上次见她自残后,他心里便有了阴影,害怕推门又是一副血肉模糊的场面。可不看又不能放心,抬起手触到门扉,迟疑着又缩了回来,壮胆式的握了握拳,方鼓起勇气推开殿门。
殿内的情形还不算糟,她静静坐在床沿,披散的发遮住了侧脸,看不清她面上神色,但瞧那身形,似乎精神尚可。
他松了口气,“今日觉得如何?”
她转过头瞥了他一眼,无喜无悲的样子,没有应他,重又调开了视线。
天帝应当对目前的情况尚且满意,但炎帝站在局外人的立场,觉得玄师实在很有问题。天帝要过去,他悄悄拉了他一把,扬声对她道:“玄师,我是炎帝。我与陛下打算合力一试,看看能不能取出你体内的混沌珠。”
她仍旧没有理会他们,这种事何尝需要她首肯,不答应又能怎么样?
强大的神力穿透她的身体,气流冲撞,将她的头发高高掀起。这两个人代表了天界战斗值的巅峰,她闭上眼,只觉体内灼烧,前所未有的神魂的撕扯,几乎打得她魂飞魄散。
她有些坚持不住了,气血逆行,直冲天灵。猛然一口血回转,呛得她大咳起来。七窍流血的样子吓坏了天帝,这场试探也被迫终止。他扑过来抱起她,极力想控制颤抖的双手,低微的哽咽在她耳畔响起。
炎帝一筹莫展,这么猛烈的冲击都未能把截珠逼出来,要想成功,恐怕只有杀了宿主了。可是看看少苍,那模样谁敢动玄师一手指头,八成要和这人拼命。他在边上旁观,仿佛在看一出生离死别的苦情戏。他从不知道少苍有那样丰沛的感情,大约他积攒了一辈子的爱,全部倾注到玄师身上了吧。
“长情……”他不住替她擦拭涌出来的血,“我又做错了么?”
她睁开眼,吃力地摇摇头,复转过脸,偎进了他怀里。
炎帝有些愧疚,“对不住,我没想到会这样。”
天帝叹了口气,“总算试过了,知道这个法子没用,再另想其他办法吧。”
他们泪眼相对,炎帝自觉留下也碍事,便悄然退了出去。
因为混沌珠的缘故,她复原起来很快,几经调息逐渐平稳下来,在他手上压了压,示意他放心。
天帝拨开她散乱的发,“我替你梳梳头吧。”去妆台前取了梳篦来,让她侧身坐着,自己站在她身后为她梳理。
细密的梳齿经过,如云的青丝在他指间流淌,经殿外艳阳晕染,泛起靛色的光来。这静谧时刻,恍惚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新婚后的琐碎日常,妻子晨起,丈夫为她梳妆……如果真是这样多好,可他心里明白,距离向往的生活有多遥远。
头梳完了,他抬手欲拔自己的发簪,忽然见她往后递了递,染血的指尖捏着一个鸽蛋大的琉璃球,里面是摇首摆尾的蓝色小鱼。
天帝怔住了,心头绞痛起来,“你还留着这簪子?”在经过吞服混沌珠身形裂变,及大战庚辰之后,他以为这微不足道的东西早就不知所踪了。
她卷起袖子让他看,左手上臂内侧有个一拃长的血槽。他吃惊不小,她却轻描淡写,“变回真身时没地方保管,就把它嵌进肉里去了,这样不会弄丢。”
他咬紧牙关,伸手把簪子接了过来。琉璃带着她的体温,静静停在他掌心。原来在他半道上抛下她之后,她还是没有放弃,以这种方式保全了他的信物,她对他终究是有感情的。
他疼得直不起腰来,弯身从背后抱住了她,孩子般嗫嚅着:“长情……多谢你。”
他看不见她的脸,她轻轻牵动唇角,那笑容是冷的,泛出幽幽的,青磷般的寒意。然而手很温暖,覆在他手背上,极尽缱绻之能事,“云月,我今日觉得身上轻松了些。从昨夜到现在都没有发作,你说我是不是好了?”
好是断然不会好的,他不忍让她失望,委婉道:“也许截珠的魔性被暂时压制住了,如果昨晚那个办法有用……”他牵袖把手递过来,“你再咬一口好么?”
她摇头推开了,不是不想笑纳,是神魔不两立,现在再去吃他的肉,她会觉得恶心。
她抚了抚脖子,低声道:“我想洗漱一下,你让别人来伺候我吧,你在这里我不自在。”
他心下迟疑,但依旧道好,“我让姜央准备热水,再送些吃的给你。”
她颔首,“等我收拾停当你再来,我有话同你说。”
他起身出去,迈出门槛前回首望了她一眼。她侧脸如冰,定定看着梁上雕花,那神情,与他认识的长情大不一样了。
久闭的郁萧殿大门,终于短暂敞开了一炷香时间。姜央命人将洗漱用具放在廊上,遣散了众人后,亲自一件件送进殿里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天帝陛下心仪的人,但进门只看见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