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三人很是吃惊——这是什么套路?先说自己理解不外乎一个情字,然后又说他其实是感知不到情意的。这都不要紧了,关键是我们看着,也不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啊!
玄咫似乎早有所料,笑着解释:“各位不必惊讶,小僧没有说谎。只是各位没有这样的感受,是因为小僧尽量在避免让自己做个无情无义之人。有时候小僧所做的对人关切之举,的确不是情不自禁,只是因为……小僧觉得必须这么做才是对的。”
将这话细细回味一番,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味。所以玄咫本来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只是这人太过理智,又被教育得是非观太正,所以才一直没让人觉察出来。
不过仔细想想,又有迹可循。
比如才认识不久的那段时间,织萝的拨撩之意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玄咫还照样有了麻烦就找上来帮忙。他大概也是没感觉到织萝本来是真的有点喜欢他的,只是不喜欢织萝去撩她的行为,却并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祁钰心有余悸,暗想幸亏我够不要脸,赶去死缠烂打,要不然夫人就是别人的了!
惊讶之余,三人又有点惭愧——原来人家要说的是这个意思,都想哪儿去了!彼此对望的眼神都开始传达一个意思:你看你,想什么呢?心真脏!
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又一下子冲散了三人的愧疚。因为玄咫说:“可直到后来,小僧见着犯险,会愿意陪同前往,虽然知道这么做是违了规矩的,却是不由自主地想去;见到织萝姑娘受伤会比曾经师兄圆寂更难过;后来见着殿下……释尊与师父教诲的八戒便全都抛诸脑后了。”
刚刚还放晴些的脸色一下子又阴沉下来,祁钰用尽了所有涵养才按捺住自己没发火,只是在心里默默地道:干嘛要说出来呢?
玄咫似乎一点没觉察到自己被嫌弃了,仍旧不紧不慢地道:“所以小僧便知道,自己不是个天生便缺了七情六欲之人,只是对……比其他情绪的感知要强上许多。从前小僧还在担心,会不会因此酿成大祸。但诸位既然说小僧是到人间历劫来的,便自行揣测,是不是小僧在下界之前便被释尊封闭了七情。但……的确压制不住。那么小僧所历之劫,便是情劫。”
连镜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这跟你想放血救那些人有什么关系呢?”
“大师方才不是说过了吗?”祁钰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却对玄咫仍然生不起气来,想来想去,十分别扭地问:“你对自己这般没信心?宁愿死都不愿继续渡劫?”
这个情况对于祁钰来说委实太过闹心——要是玄咫选择再历一世,算起来就是他和织萝逼死了玄咫,释迦肯定会来找麻烦;要是鼓励玄咫继续渡劫,真的渡过了固然是皆大欢喜,但要是没有……
通钺从祁钰那里听说了阎罗的事,得知自己和闻音的悲剧一半是因为阎罗想嫁给玄咫从而接受了与天后的交易,对玄咫也不可抑制地游了怨气。劝还是在劝,但通钺的语气却是相当的阴阳怪气,“就是啊,大师你想想,如果你选择再经历一世,就需要道阎罗那处去经历轮回。阎罗对你什么心思你也清楚……大师就不怕被阎罗扣下?”
“阎罗大人……应当不会如此不知轻重。”玄咫果然有些迟疑。
做都做出来了,你说她会不会呢?如果她哥哥劝不住的话……
到最后,沉默许久的织萝终于开口了,“你再想想呢?即便真的是要经历情劫,或许这人不是我呢?我也不知道大师前世的经历如何,但唯一听说有纠葛的女子,阎罗不算,剩下的一个便是忘川源头三生池的三生神女了。大师,您看我像么?”
祁钰与通钺闻言都不由得脸色一白。唯独连镜无知者无畏,当即笑道:“自然不像!姑娘的举止做派啊,十足十的就是个妖女!”
玄咫更加迟疑,不知说什么才好。
而连镜又毫无知觉地接道:“而且谁说经历情劫非得是和同一个人才算啊?从前我们结双城出去两三个历劫的,回来的时候都带的另一个姑娘,从此过上了幸福的日子,所以……唔?嗯!”话音戛然而止,却是通钺都实在听不下去了,随手用他降罚时让妖邪或是犯了事的神仙闭嘴的神叶封了连镜的口。
这蠢货,到底是想帮谁说话啊!
看着玄咫又渐渐明朗起来的脸色,织萝有些无奈,难得一见地面飞红霞,却示意祁钰过来,挽着他的胳膊,想了想,又靠在他的肩上,语气都有些羞涩,“可是大师,如今我……最在意的人、准备与他相伴一生的人,是祁钰。”
最初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然而祁钰有些受宠若惊,干脆喜不自胜地将织萝揽进怀中。
“哎哟!”通钺猝不及防,又不好在这时候拆台,只好背过身去,还拉着一脸看好戏神情的连镜一道转过去,心下则是对玄咫万般同情。
玄咫微微垂了眸,眉心微蹙,倒是显得那一粒朱砂痣愈发鲜艳。“小僧知道,小僧其实早就知道了。”难得他说话的语气还十分平稳。
想了一想,玄咫才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小僧修习释道,原就是要断情绝爱的。那时候听姑娘说,是想找一对不为姻缘线所困的有情人,反倒有些放心了。姑娘心里是祁钰殿下……最好不过。”
好像……把人刺激大发了?织萝愣了愣,想从祁钰怀里钻出来。而祁钰也有些自责,生怕真的把玄咫刺激到了,连忙放了手。
祁钰心念急转,不管有的没的都在往外说,“所以大师你看啊,你都已经想明白了,以你的自制力,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过分的事,这个……即便真是个劫,也就这么过去了对吧?大师,关于怨灵的事总有办法,你也犯不着……对吧?”
“不,这个劫不算渡过了。”玄咫正色道,“之前在连镜殿下成亲之时,织萝因着殿下私下请了龙王降雨而有些生气,一言不发便离开结双城,那时候小僧其实是有些庆幸的。甚至,小僧还希望,殿下与姑娘因着所思所想不同而……”
背着身子挺热闹的两人几乎要感动得泪流满面——天呐,怎么会有这么老实的人?人家不问就算了,还上赶着自己讲出来。然后又自我反思,要是当年我也这么老实,说不定什么事都没了呢!
织萝与祁钰也有些不自在,“事情都过去了,大师不用耿耿于怀。”
“姑娘还记不记得,那日天降大雨,小僧冒雨前来……”玄咫没有听织萝和祁钰在说什么,只是一股脑地把自己想说的话往外倒,仿佛不这么做那一股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孤勇就会从此逸散开去,“其实那日小僧是做好了准备,向告诉姑娘,若是小僧愿意还俗,姑娘会不会……后来连镜殿下与聆悦姑娘出来了。”终究是上天不给他这个机会。
织萝越发不好意思,“大师……你不是早就知道,最初我找你,只是看中了你腕上没有姻缘线?”
“知道,可那又如何呢?”玄咫慢慢勾起嘴角,笑容苦涩,“你看,小僧什么都知道,也知道姑娘心里的人是祁钰殿下,可仍然忍不住会想去试试。小僧也不知道,若是姑娘与祁钰殿下再闹什么别扭,会不会再抛却所有的戒律与尊严,再问姑娘一句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