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的承华有些尴尬,他的弟子合勒与珞儿脸色不好,珞儿大概是想反驳来着,却被合勒按住。顾昭是闯祸的人,自然更不好说什么。
但一路上几乎都是不声不响的玄咫忽然开口道:“从前小僧云游之时曾经来过沙漠,向当地人学过些如何分辨方向。此时近夏,风从东南方来,故而沙丘倾斜之处便是西北方。小僧不知如今身在何处,然送亲队伍一路行来是向西北方向,渐次见了戈壁而终会入沙漠,故而若想出去……便向沙丘相反方向去。”
“大师好生厉害啊。”织萝一手托腮,笑吟吟地道。
啧,又是好生除了一趟风头啊!元阙在心里哼了一声。
顾昭、承华与归靡三人沉吟一阵,似乎觉得玄咫所说很有些道理,只好暂时放下成见,“这位小师傅所言有理,先走走试试吧。这沙漠里又热又晒还找不到水,再不快些出去,只怕悬了。”
只要说得上话的几人不再别扭,也就好办了,几人当机立断,朝着东南方向行去。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八人忽见远方一处静谧而澄澈的湖泊,静静卧在沙海中,形如月牙一般。而那月腰处,便有几座尚算的高大的土屋矗立着。
“四周都是漫漫黄沙,此处却有湖泊与人家……”归靡远远地瞧着,迟疑不肯上前。
然一向比玄咫更沉默的合勒忽然出声道:“也没什么稀奇的,敦煌月牙泉便在鸣沙山一侧,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你怎么知道?”好端端地提起敦煌,顾昭与归靡都如临大敌,承华也变了脸色。
合勒却大大方方地道:“我是西域人,从小随父母在西域诸国之间辗转,偶尔来过敦煌,觉得沙中见泉十分有趣,就记住了。有什么不对么?”
这话倒是没什么错,于是几人也就不挑了。
珞儿忽然道:“师父,咱们蜀山弟子,区区魑魅魍魉还不放在眼里。既然陛下排遣咱们来查看此地异香,遇上了随手解决便是。若是……旁人怕了,咱们先去解决。”
承华瞪了她一眼,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好道:“那在下先与两个徒儿先去探看一番再做定夺吧。”
玄咫忙道:“小僧与先生一道去吧。”
元阙也道:“国师,贫道好歹也是龙虎山门下的弟子,法术也会个一二,恰好最熟捉妖的,不如一起?”
不是茅山么?何时又改投了?织萝轻笑一声,没当着人落了元阙的面子。
“不必。”归靡很是不喜欢珞儿先前那句话,“本王随父王这些年南征北战,什么场面没见过?难道会怕了?就怕两个姑娘不愿留在原地。”
顾昭又何曾不是南征北战的?何况织萝还是个老妖怪,连司法天神都不怕的,还有什么东西能吓到她?
于是众人很快又达成一致,一起去瞧那客栈。
走近那几座土屋,众人这才看清最高的一座土屋门楣上原来还挂了一块木匾,上书四个大字——流连客栈。
一家取名“流连”的客栈?开在沙漠里?
从前的敦煌虽然地处丝路要塞,是中原与西域行商的必经之处,可自从敦煌城破败后,据说那些商旅宁愿绕远路也不愿意从此处经过,在这里开一家客栈又是给谁住的呢?又为什么要取名“流连”呢?
承华站在客栈门口,剑眉微皱,眉心显出一个浅浅的额“川”字印。他缓缓闭目感应片刻,才睁眼道:“没有妖气……不过还是要小心些。”织萝与玄咫也暗自查探,的确没发现什么异常。
身份贵重的自然不用亲自动手,先前又是珞儿自己说的蜀山弟子不怕有古怪,也只好是她上前敲门。
许久不曾有人应答,更没人开门,珞儿只好自己动手推门。
“吱呀”一声响过,门户大开,众人只觉得尘灰扑面而来,也不知这里有多久没有进过人了。挥袖拂开乱舞的浮土,才看清这土屋里面的构造。正对门的便是一架楼梯,用的木料并不好,不过也还没腐朽;楼下则是许多矮矮的木头长桌,没有配凳子,只是在地上搭了半旧的毡毯。大堂里一位客人也没有,安静得有些可怕。
“师父……”珞儿心里没底,忍不住回头去征求承华的意见。
无人的空屋么?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荒废于此的。
“几位可是要住店?”一个微微喑哑却十分有磁性的男子嗓音忽然响起,吓得珞儿连忙抽出佩剑回身去看,却一下子愣在原地,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本来空荡荡的大堂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而且是个长得十分好看的青年锦衣男子,浓黑燕翅眉,狭长丹凤眼,鼻梁高挺,薄唇微扬。这男子……却让八人瞧着都有些面熟,珞儿与承华面露疑惑,合勒竟有些眼角发红。
这男子却是坐在轮椅上的,行动都靠着双手去推动轮椅,腿上也搭着一层薄毯。生得这样好的人却是身有残疾,就仿佛一块上好的美玉却被人狠狠划了一刀,不能不让人惋惜。
那男子看了珞儿一眼,微扬的唇角有些落了下来,而后目光越过她扫过众人,最后落到了承华身上,面上的笑意在一点点淡去,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良久,那男子的唇角再次慢慢扬了起来,笑意却未达眼底,目光也依旧牢牢定在师兄身上,却向珞儿道:“原来姑娘是要劫店……可是如您所见,小店一贫如洗,生意不好也没什么值钱的陈设,这些桌子您要是看得上就尽管搬走吧。或者……姑娘要是不嫌弃在下是个残废……要劫色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