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凰璞抬手解开裘衣飘带,在几百双眼睛前,缓缓卸下披在身上的狐裘白毛领灰氅,轻轻一抖,将朱八福整个人裹进了披风下,低首认真地替她系好裘带。那亲昵的动作引来众人侧目却未有人敢多语。
她知道陛下对她表现的越是爱重,她一路上就越是安全,然而……陛下不知道,她越安全,她家爹爹就越不安全了。
他一边系着裘衣带,一边在她耳边咬牙低语道,“你以为你还不够讨人厌?还要再弄些什么烂招让朕更讨厌你吗?”
“……”
“要是能讨厌你,朕不知道有多快活!”
车队缓缓朝承寿寺行去,随行官员共三十余人,马车上,朱八福撩起车帘看向窗外渐渐由城景变作郊外山景,黄叶翩翩飘落间,承寿寺的山庙门已在眼前,她下车站定看向并非第一次光临的山阶,指尖微动流窜出些许热度,第一次上这山阶时,少公子还在,硬要牵着她的手带她上去的。
她登上山阶,陛下的灰氅披在她的身上显然不合身,长长地拖在枯叶斑驳的石板阶梯上,她不想弄脏,只得拎起灰氅亦步亦趋地跟着前来迎接的主持方丈往庙门走。
承寿寺正殿,陛下亲父的牌位已被置在佛坛正中,可她分明记着她第一次和少公子随陛下来到这里时,那牌位被放置在隐秘的小间里,根本不见天日,只因皇家来人,一尊鲜少被人供奉的牌位便有了天壤之别的对待,还真是现实。
她巡礼三跪九叩从庙门一路跪至佛坛前,焚香顶礼后,正要伸手去触碰那尊牌位,请它回宫。突然,那迎她进殿的主持方丈开口,“朱大人且慢,丞相大人事先交代在迎回皇考牌位前,将这个交于你。”
一方染血的绢绸丝帕塞到她手里,熟悉得不用她展看也知道是娘亲亲手绣织给她爹爹的定情之物,爹爹片刻不离身地带在身边,她以前还常说他们俩肉麻,然而此刻这东西出现在她手里,只让她头皮发麻。
恍恍惚惚间,她再也想不了什么明哲保身,全身而退的伎俩,想起李丞相睨着她的表情,宛如在欣赏蚍蜉撼树。她了然丞相大人的目的了,本来就没有什么全身而退的方法可供她选择,他要的……是她自己识相地退出这场战局,而且最好——身败名裂。
她踉跄着从山庙正殿走出,庭院里跪满了随行官员太监和宫女,见她没有捧着牌位,只有自己惊慌失措地走出来,所有人都不解地抬头盯着她。她深呼吸一口,颤着手,缓缓扯开了裘带,陛下恩赐的灰裘从身上滑落,掉在地上激起尘土轻扬,下一瞬,她用力抓开了自己官服的领口扣子,从右至左狠力地撕扯下来,在众人的到抽气中,露出内里紧裹胸口的白绸布。
“如诸位大人所见,罪臣朱氏乃是女子之身。不能以女子之身玷污皇考牌位,故请诸位大人代小女向陛下谢罪。”
朱八福第二次被扔进了天牢。
她抱膝坐在沉闷湿冷的牢房里,手指揪着自己官服领口,方才就应该慢条斯理地解开扣子,而不是豪气冲天地撕扯,这下好了,衣领残破,非得用手捂着,才能遮住胸前白皙的光景。
环顾了牢房四周,熟悉的牢房熟悉的味道,朱八福不得不佩服自己和丞相大人的默契,她衣服一撕,认罪的话刚说完,立刻从官员中跳出几个护从将她押解丢进牢房,过程干净利落不留一丝回转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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