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什么?”始终不发一言的李宸景微开唇缝,语气里却满是不耐。
“对什么?”龙阳手指轻绕挂在自己肩膀上的发辫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也对。我倒忘了,咱们得李首辅脑子已经摔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嘛,怎么会记得这个臭小子曾屁颠颠地跟在你身后送你情书,还送到妓楼里去了的事儿呢。”
一句话让她想起他们两初遇的经过,更让她又清醒一遍,他心有所属这个不变的事实。就算他的记忆再错乱,从内心涌出的感情也不会走错路,这就是人类,用情感支配身体行动和语言表达的人……他对柳蓉蓉的感情从未变过,被柳姑娘面对陛下的态度伤的太深,那伤口溃烂在身体里,连记忆丢失都无法愈合,所以,连对柳姑娘的责怪都复刻到她身上。
她不应该在这个错误的歧路口,以为偷得浮生半日闲,就自私地引导他走向他以为对的方向,等他醒悟过来,回过头来,一定会懊悔万分吧。
他已经被柳姑娘伤过了,那伤口还痛着,她不应该再伤他一次。
“请各位听小生一言。”朱八福双手掌交叠恭敬地弯腰作揖,“诸位大人的意思,小生已然全部听懂。账册是最好的证据,修缮书阁的银钱数目出错,小生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猪小子——”眼看她要消极认罪,陛下出声阻挠,却被她抬手打断。
“陛下请让小生说完。”她眼无惧色,抬首直面各位统府,“蒙陛下垂爱,小生接任工部统府一职,但上任过于匆忙,且实话实说,小生对于市面筑屋材料一窍不通,下属交于小生,小生只会对照图纸看个名额,至于价格,小生的确是听之任之,所以,年大人所指钱银数目短缺的确是由小生而起,小生愿承担罪责,请陛下和各位同僚抉择该如何惩罚小生便是。”
说罢,她举手摘下头上的乌纱帽,左手托起置于腰间,右手撩起官袍弯膝跪地。
“以礼法章纪来看,退出六部统府之位自是不多说,以臣之见,朱院生理当离开东序府且永不录用,方能引以为鉴。”龙昂眉间清冷,对眼前的“苦肉计”毫无所动,“年大人,这是你发难的,你看呢?”
年有余沉默片刻,那跪在堂下的人虽然有股让他讨厌的聪明劲,但那一身正气与小九却是如出一辙,若说他当真贪了钱去,小九也不会在小小年纪就要出门干辛苦活,那些一个个食盒里确实没有不劳而获浪费奢靡的迹象,所以,方才他那一番说辞倒应证了银两的流向,定是有人知会工部那些下属,这个新上任的朱统府是走后门上任,没什么真才实学,对筑屋修缮更是鸡同鸭讲,好糊弄的很,于是,便有了他手里的一本账。
而这个在背后挖坑的人,他已经心里有数了。
黑眸流转,年有余直直瞥向与他对坐互面的礼部统府龙昂,而对方竟毫无回避之意坦荡荡地睨着他,眼瞳间的温温笑意在他看来却是冷到极点的寒光。
他不仅想把朱八福从六部赶出去,还要把他赶出东序府,最好连京城都待不下去,如有必要,他不介意挥一挥手让这碍眼的朱八福消失在这世界上。
哼,他早知龙昂虽然面色让人如沐春风却不是个好惹的主,却没想到他这个坑挖得真够大,已经挖到他户部脚下了。
他年有余对什么私交恩怨都没兴趣,他只用账本和算盘说实话。
想利用扳倒谁,或保护谁,扶谁上位,只要他手里的数字不错,他才不愿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