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嬷嬷朝车轿里看了一眼,忙唤随从前来补胭脂。
萧晴兰趁着这个空歇,偷眼望了外面,入目还是一片荒凉,黄沙接黄沙,天也昏沉沉,全无生机。
越往北,越荒凉。
这种蛮荒之地,就是自己以后要长久生活的地方了。
随从点好胭脂,小心给她理好盖头,红色的盖头又重重压下来,沉得很。
萧晴兰轻轻叹了口气,心中酸涩又忐忑。
于嬷嬷听见了,心疼得紧,也叹了两声,安慰她道:“殿下莫怕,您身份尊贵,就是那驸马当真无礼,有老奴在,也绝不会让他犯上欺了公主去。”
萧晴兰垂着眼,嘴角微微动了动,想叹气又怕于嬷嬷多想,只好忍了下去。
她朱唇轻启,小声说道:“嬷嬷,此话不必再说。”
若她要嫁的那位将军粗俗无礼,嬷嬷就是搬出皇家的威仪,又有什么用呢?
车驾忽然停了下来。
过了会儿,礼部尚书傅齐到她车前,道:“殿下,前头是步将军先遣来的接亲使者,要按照北地的风俗,做些敬神仪式祈了福再前行。”
话音刚落,萧晴兰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三声马鞭脆响声,接着是粗声粗气的吆喝声。
“哟——凶煞退散,福神天降!狐仙狐仙,给新嫁娘开路咯!”
紧接着,就是一阵嗷嗷嗷乱叫和大吼。
傅齐怕她不解,同她解释:“骠骑将军的母亲是贺族人,这个礼节,是贺族的驱鬼请狐神,是好意,公主不必怕。”
萧晴兰一默,愣了许久,才答:“知道了。”
是了,她要嫁的这个骠骑建军,是半个异族人。
听闻那贺族,也和月犴族一样,是北地的巫族,人都野得很。
前面那群接亲使者又是叫又是吼的闹腾了好一会儿,请神仪式才结束。
几个戴狐狸面具的使者砸了个龟壳,欢呼雀跃了一阵,说可以前行后,车才又动。
晴兰刚松口气,跟在晴兰身旁的宫女莺歌颤声说道:“殿下,可怕得很!”
萧晴兰闻言,心猛地一沉,问她:“哪里可怕?”
莺歌道:“那几个使者都是大块头,像穿了兵甲的熊似的,只胳膊就有我腰这么粗!”
萧晴兰害怕地掐着手,分明是有些想哭,可仍故作无事,不死心地问莺歌:“都……那个样子吗?”
莺歌点头:“都那个样子,唉。”
萧晴兰沉默了。
她不曾见过步固,也不曾见过她要嫁的那个骠骑将军步溪客。她只见过步溪客斩下送来的那个月犴族大汗的首级,盆大的脸,长满了络腮胡,铜铃似的大眼睛凸着,一口黑牙,像个会吃人的黑风老妖怪,奇丑无比。
当时,她听那些小太监说,往北去,那里的风似刀子,水硬得能打铁,还有许许多多的大野狼,因而那里的人都长着副比狼还吓人的妖怪模样,不然无法生存。
小太监说:“步大将军虽然是我们大梁人,但他是在北境长大的,又娶了北境贺族的女人,我想,步小将军,怕也是这副能吓退狼的凶煞样子……”
言下之意,公主不要再心存幻想了。
当时,她还不甘心,抱着一丁点希望说道:“听皇兄说……骠骑将军还年轻,才二十岁,也未婚娶……有没有可能,骠骑将军比那月犴族的妖怪要……要像常人一点?”
“那怎么可能!”小太监挥挥手道,“主子,您也别怪奴才嘴直,步小将军的亲娘可是贺族女人,贺族跟月犴族虽有世仇,可往上头翻几代,它们可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巫族,同宗同源,都算是北境蛮人。月犴族大汗的脑袋,主子见了吧?想那贺族人长相,恐怕也和月犴族的差不离。奴才听闻贺族的女人,一个个都跟个山似的,手大脚大,胳膊跟铁似的,能生生勒死一匹一人多高的大狼!而且,奴才有幸远远见了步大将军一面,大将军也壮得跟个山一样……主子,亲爹亲娘都这样,那步小将军最起码,也得这么壮!”
小太监比画了比画,比画出了个两个萧晴兰那么高,三个她那么粗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