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目光如刀,紧紧盯着弘时的脸,唇角却情不自禁地向上抬着,带着笑容:“弘时,看起来你与你八叔处得很合适,处处以他为先,他说什么,你便听什么……”
见到皇父这样的笑容,弘时心头一下子慌了,攥住雍正的袍角,道:“皇阿玛,儿子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岂料下一刻雍正从牙缝里挤出几行字:“既然如此,朕不如将你过继给允禩?”
此前允禩不是还笑雍正的儿子都窝囊吗?那么雍正便干脆把他最窝囊的一个儿子送给允禩,他不要也得要!
这一句几乎让弘时当场昏死过去,将他过继给皇父最厌恶的政敌,自己将来哪里还能有半点指望。弘时骇得魂飞魄散,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觉得自己的手指正无力地攥住皇父的袍角,可是皇父无情地将那袍角一抽,弘时整个人的身体便彻底向后软倒。
“允禩甚至不配为朕的兄弟,皇考当年就曾斥其柔奸成性,妄蓄大志。朕即位以来,允禩依旧怀挟私心,播弄是非,动摇百官,他不仅不配为臣,亦不配与朕的兄弟们同列。他根本就不配叫允禩,他就该叫做‘阿其那’……”
雍正这话说得大声,声音远远地送出去,允禩正步出勤政殿。雍正的痛斥声他听得一清二楚,脸上却始终没有丝毫表情,只在雍正说到“阿其那”时脚步顿了顿:
——四哥,你既如此刻薄,却与我全然无碍,不过一死而已。但你一时之怒,只怕会真正伤到重视这份兄弟情谊的人,伤到你最要紧的人。
允禩这么想着,抬脚继续向前。
果不其然,下一刻,勤政殿内传出一声惊呼:“姑父!”
接着无数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怡亲王——”
其中夹杂着雍正皇帝急切的命令:“传太医,快传太医!”
允禩一声冷笑,抬脚行得更快了些。
第414章
允禩等人借整顿八旗军务之名,想要恢复“八王议政”的祖制,并勾结隆科多,试图逼宫,架空雍正,扶弘时上位。此计不成,雍正当堂痛骂允禩,骂他不配为人子,不配为人手足,并提出允禩改名为“阿其那”。
岂料在这朝堂上撕破脸的兄弟手足之争刺痛了十三阿哥的心,再加上奔波一夜,劳心劳形,令十三阿哥陡然病情加剧,当场呕血成升,令雍正痛心不已,却别无它法,只有命太医尽全力诊治,务必抢救回十三阿哥的生命。也正因为这个,雍正暂时延缓了对允禩的处置。一连几日,雍正对允禩提都未提,甚至连禁足或是监禁的命令都未对廉亲王府下过。
那允禩心里却也瘪着一股劲儿,自那日从圆明园勤政殿出来,便自己回归城中廉亲王府,每日大开着中门,备好了吉服与香案,那意思便是:脖子已洗干净了,就等您来杀。他自忖别无它求,只等一死。
但是允禩到底还是没法完全做到心无杂念,他一回家,便亲自写了一封“休书”,将八福晋遣归母家。八福晋死活不肯去,哭闹着要留在廉亲王府陪丈夫一起死,廉亲王无奈,只能命人四处点起安息香,待八福晋沉沉睡去之后,再扶上车驾,送归娘家。
如此静待了数日,宫中完全没有动静。
允禩终于不耐烦起来。
终于有一日,石咏穿戴整齐,登了廉亲王府。允禩听到消息,知道死期已至,当即迎了出来,望着石咏,懒懒地道:“没想到是你来!”
不过这也不奇怪,允禩想了想又道:“想必你为了老十三的病,恨毒了本王吧!”
石咏一言不发,只管盯着允禩,看了良久,才勉强开口:“廉亲王……”
允禩哈哈一笑:“廉亲王?石咏,你难道不该改称我为阿其那吗?如今可好,他一直心里管我叫‘阿其那’的,可是又怕面上过不去叫不出口,如今正好一偿所愿……”
石咏淡淡地道:“皇上尚不曾下旨夺爵。”
允禩双眉一挑:“所以你今日是来代为传旨的?是夺爵还是赐药?是了呢,那日定是你立下大功,隆科多怕是悔死了,怎么就那么想不通将你也一并带回京里的呢?”
石咏望着允禩,完全不在意对方口里满满的嘲意,相反他眼中满是怜悯,顿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下官是来告诉王爷,九贝子已经到京了。”
允禩一震,这几日来他与龙椅上那位百般置气,早已将九阿哥这个兄弟给忘记了,此刻听说,竟然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上一步,面上出现期待,诚恳地问:“真的?”
石咏点点头,刚张了口待要回答,允禩已经双手一拍,满面喜色,道:“什么都比不上老九回京来得要紧!来人那,快备车,我到西直门去接他去。”
石咏在允禩背后道:“廉亲王……”
他的声音里满是凄然,允禩实在是兴高采烈,压根儿没听出,反而一回头,嘲弄地问道:“怎么?皇上命你带来了圈禁的旨意?”
石咏摇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