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十六阿哥特地带三人去了承德一间不错的酒楼。“就只这一间,素菜多点儿,能吃到点儿口蘑、小油菜什么的。别家都是肉,马肉、羊肉、骆驼肉……”
贾琏与薛蟠提前来了几日,当然知道此间新鲜菜蔬的可贵,听说十六阿哥选了这间,一起点头。
“你们这仨,十三哥已经与我打过招呼了,”十六阿哥嘲笑石咏,“性子迥异的三个,真不知你们是怎么凑一块儿的。”
石咏和薛蟠都不知道怎么答才好,唯有傻笑。贾琏则回了一句:“能为十三爷、十六爷跑题分忧,便是我等的福分了。”
十六阿哥听了,便指指石薛两个,说:“看看,这才是会说话的,是以后当官的料,你俩多学着点儿啊!”
正说话间,酒楼上来了卖唱的姐儿,有个小姑娘进了雅间,冲十六阿哥一福,问:“爷要听曲儿么?正宗的南边小曲儿。”
石咏一见在雅间门口候着的唱曲姐儿抱着个琵琶,当是真的能唱南方的小曲儿。他当即多看了一眼,突然认出来人,惊讶地道:“怎么是你?”
他这一惊讶,连贾琏也认出来了。
第107章
石咏与贾琏都认出来人。这位抱着琵琶,抛头露面出来唱曲儿的,不是别个,正是当日苏州织造府的史鼎送与前任造办处郎中贺元思的小妾红菱。
贾琏与石咏见到红菱抱着琵琶出来卖唱,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十六阿哥与薛蟠则一头雾水,不知是什么情况。
倒是红菱见状,连忙向四人齐齐地一福,说:“各位爷见笑了!”
石咏连忙问:“贺……贺姨奶奶,你怎么会在这里?”
十六阿哥连忙问清红菱的身份,得知眼前这位竟然是昔日贺郎中的爱妾,也不免吓了一跳。他心想,上回不就是将贺元思罚了去上驷院么,怎么贺家就惨到发卖妾室这地步了?
细问之下,红菱才将原委细细说来。原来,当日贺元思被处罚之后,心情极度郁闷,整日借酒浇愁,根本无暇顾及家事,甚至数日夜不归宿也曾有过。贺夫人原本就看这个丈夫从南边带回来的小妾不顺眼,经过这次的事儿,就更加认定了红菱是个带霉运上门的“败家精”,于是她便趁贺元思不在家的时候,找了人牙子,偷偷将红菱卖掉了。
卖掉正经聘来的妾室,这种事颇为罕有,在座的几个都是大男人,从来没听过这种“新闻”,但他们见红菱楚楚可怜,心中都生出怜悯之心。
十六阿哥在此间身份最尊,贺元思又是他的下属,于是十六阿哥便开口:“你丈夫与我们都是相识的,要不要爷出面与他打声招呼,让他将你再接回去?”
哪知红菱此刻冲十六阿哥福了福,曼声道:“这位爷,请您听奴细细说。”
之后红菱所说的,又是一番匪夷所思的故事:这个红菱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在贺家这许多日子里,她手里始终都捏着银钱。当日贺家主母赶她出贺宅,到底给她留了一身衣裳和一柄琵琶。红菱的银票就藏在琵琶里,她一出门,就在人牙子那里自赎其身,自己揣了自己的身契,上承德这里。
红菱本有曲艺傍身,在承德便出来在酒楼上卖唱,打算只做夏天一季的生意,过了夏天就歇手,靠女红针黹之类的,依附这里大户人家女眷过日子。
十六阿哥他们都没想到红菱是这么个性子,唏嘘之余,少不得也劝她两句:这年头,她孤身一人在外,抛头露面地讨生活也不容易。若是在南边有亲,倒还不如回南边去。
哪知红菱却道:“在南边就是被至亲卖到侯府里去的,这时再回南,怕不是又被人卖一回?不如再这里,倒有些至交姐妹。红菱虽在奴籍,然而依附她们过活,并无人敢欺负。再者奴在这里住了一阵,颇觉自由自在,实在不想再过那等仰人鼻息的日子了。”
石咏看了看红菱,见她表情坚毅,知道此女已是拿定了主意,绝不想再去过宅门里为奴作妾的日子。只是红菱所说的“至交姐妹”们,石咏立即想起了跟随红菱上京的那五个姑娘,听说是史侯府“孝敬”八阿哥,采买的五个良家女子。难道这五名女子,如今也在承德?
十六阿哥听了红菱的话,倒是击节赞了一声“好”,然后问她:“看你这样,是一定不想再回到贺家去了?”
红菱苦笑,说:“这位爷,您是不知道我们老爷出事那阵,奴在贺家吃了什么样的苦,受了什么委屈!”
说到这里,红菱眼中有泪,记起那阵子贺元思被停职查办那会儿他心情郁闷,便成日酗酒、打骂妻妾,对红菱更是不假辞色,动不动就骂她是个“扫把星”,打更是少不了,若不是她机警,每次都往人多的地方跑,总有人会看不下去把贺元思拦下,否则她能不能这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卖唱,还是两说。
除了打骂红菱以外,贺元思喝醉了还会口口声声骂慧空师太,说她是个妖妇,算出来的运数完全不准。贺元思会仰天破口大骂,“什么叫意外之喜,这就叫意外之喜吗?”
当初在史侯府待她格外温柔的丈夫,仕途一旦受挫,就成了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红菱自然对姓贺的彻底死心,说什么都不肯回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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