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想到这里,微张了嘴没能接上话,元春只得下死劲儿劝:“娘,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不管是长房还是二房,在外人看来,都是咱们荣府的人。回头长房没脸了,咱们二房也落不着好。娘,说实话,我自幼住在荣禧堂的时候并不觉着,后来嫁到王府,见识了各家各户的事儿,才省过来,咱家这就是乱了长幼之序。咱们这一房既然已经是占了便宜,得了甜头,您就多看顾一点儿长房,提携提携他们的子弟,万一以后他们那一房也出息了呢?”
王夫人听了这话,因是福晋所劝,所以点头应了。
只是,这娘儿俩都没想到,今儿迎春的这件事,就是长房悄悄点醒的。
早先贾琏就与凤姐儿商量,说起迎春选秀之事,他们这做兄嫂的不张罗,谁给张罗。可是凤姐儿身子重,贾琏又是个男的,两人就是想替迎春张罗,迎春养在贾母那里,这两人也使不上劲儿。
于是凤姐就想到了元春,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出。
很快,贾政得了贾母的指点,去寻贾珍商议,他们两家,怎么着才能稍避着点儿八贝勒府。如今八阿哥贤名在外,以大学士李光地为首,不少臣子都有请康熙立八阿哥为储君的意思,虽然这就是政治投机,可是投中之后带来的利益巨大,叫人无法抗拒诱惑。
两人商议一阵,又提及上回“叩阍”案的时候,刑部对贾家的回护。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跑一趟八贝勒府的对吗?”贾珍问。
贾政因王夫人的陪房女婿惹出来的祸事,让贾家不得不承八贝勒的情,心里也有点儿过意不去,只能点点头。
“这便没法子了,”贾珍答道,“有机会还是还他们一个人情吧!只是不能涉及财帛与公事,也不能留下文字,不要落下把柄。”
贾珍比贾政矮了一辈,可是贾珍是宁国府的掌家人,荣宁二府一致对外的时候,大多是由他出面。贾政这个工部员外郎只能听命行事。
至于贾赦会不会参与他们的商议……不存在的。贾赦身上虽然袭了荣府的爵位,可是却特立独行,贾珍与贾政,行事之际自然也不肯带着贾赦。
石咏正满怀幽怨,立在西华门外下马碑跟前。
他升了官,近几日尽是同僚前来恭贺的,可他还是来“西华”这跟前诉苦。就因为这西华门的修缮工程顺利完工,他被点了荣升正六品主事。但问题是,他升任的不是造办处的主事,而是营造司的主事,这就意味着,以后他可能会东奔西跑,一会儿在宫中,一会儿在海淀,更有可能跑到别的什么地方,就见不着“西华”了。
而且,他也见不着唐英、见不着王乐水、见不着养心殿,见不着那还未修成的三希堂了……
他就要离开造办处了,即便再“笨”,也没有人来揍他了。这令石咏无法不感伤。
“内务府营造司,应该不远吧!”“西华”一点儿都不感伤,觉得这都不是事儿,“你但凡路过,就来看看俺呗!”
的确,营造司办公的地点在内务府府署,不在宫中养心殿,在宫门外偏北一点儿。以后石咏上衙的时候的确可以绕个弯儿,过来和“西华”打个招呼,甚至可以借口说是完成修缮工程之后定期回访。反正宫门口那几个侍卫他也早已经混熟了。
“那你……会不会就此睡过去了,我叫你都不应?”石咏小声问。他可是记得清楚,“西华”说过,自傅云生离开后十几年,这“西华”都处于无人搭理、无法沟通的状态。
“不会呀!”这座宫门永远阳光灿烂,充满信心,“只要头回和你搭上话,俺就一直能和你说话!”
石咏却突然想起另一个茬儿:“等等,你是说那位傅云生……”
也就是说,这傅云生一直能和“西华”交流,从三十年前那次大修,到十几年前的小修。可是十几年前小修的小修之后,傅云生也就再也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难怪十六阿哥提起过,说他无论如何都查不到傅云生的去向,难道他的那位前辈是……
“别瞎想啦!”“西华”似乎猜透了石咏在自己吓自己,“傅司官活得好好的,只是不在京里而已!”
“你咋知道哩?”石咏也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不知哪里的口音。
“俺就是知道啊!”这声音生气勃勃,充满信心,“他眼下许是忙着,指不定哪天就回来见俺呢!”
石咏不知是被这“西华”的情绪感染了还是安慰了,总之他去见十六阿哥胤禄的时候,已经不再哭丧着脸了。
胤禄将他调到营造司也是一时权宜之计,因为他刚清洗了一回内务府,需要将更多的年轻人提拔上来,所以将石咏“填”到了这个位置上,没考虑他的志愿。但如今胤禄见石咏情绪稳定,也稍稍放心,当下带着笑容说:“爷费了好大的劲儿,总算是替你打听到了那位傅云生的下落!”
石咏听了胤禄所说,怔了怔,重复一遍:“在广州?”
“是,在广州!有人在广州看见过他,一把年纪的老人家,看上去也不过就五十来岁的样子。
石咏心里莫名震撼,也有点儿骄傲:他修过的文物,各有各的心肠,也各有各的能耐。“西华”说傅云生还在人世,他果然就还在。
石咏连忙打起精神,他也必须像某座宫门那样,赶紧振作起来才行那。
不多时,贾琏来椿树胡同恭贺石咏高升。
石咏见到贾琏,十分欢喜:“琏二哥,我也正有事要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