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老爷操心,路途不算太远,我已经习惯了。再说了,也不是所有在宫里当差的人都能住在宫门口的,不是么?”
石咏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
贾赦心里越发恼怒,觉得眼前这年轻人实在是油盐难进,讨厌得紧。于是他轻咳一声,不再兜圈子,而是单刀直入地说:“听说,贤侄家里藏了二十把旧扇子,我素性好金石字画古玩,不知贤侄可否愿意相让,我愿以千两白银的高价补偿贤侄。日后贤侄在京中或是在江宁织造行走,我这做世叔的自然也会照拂一二。”
石咏心里想:谁是你贤侄?
他与贾琏交好不假,可是这一码归一码,讨厌贾赦,自然也不愿意虚以为蛇,假意敷衍。
“大老爷明鉴,我家中的确是藏了二十把旧扇子,可是家祖家父都曾经留过话,不允许子孙后代变卖这些祖宗遗物。虽然大老爷盛情难却,可这毕竟是父祖遗训,子孙辈违拗不得,请大老爷体谅!”
石咏就这么硬梆梆地顶了回去,对那一千两银子的许诺,一点儿都不动心。
“你这不识好歹的……”
贾赦大怒,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黑着一张脸教训石咏,说:“年轻人,刚刚当差没多久,自然不晓得这仕途艰险。你难道以为你能升个从六品在京里就可以横着走么?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贾赦心里已在动念,要好好收拾收拾眼前这个不知高低好歹的小子。他眼下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可是贾家早年与内务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就算已经离了江宁织造任上,可贾赦凭那些姻亲故旧的能力,搞一搞石咏,却也还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他盯着石咏,只待石咏再出言拒绝,就打算端茶送客,回头另找法子折腾石咏。
岂料这时候石咏伸手茫然地挠挠后脑,脸上好似闪过一点儿郁闷,说:“大老爷您提点的是……可是,可是我家祖训在此,扇子又都由家母看管着,就算是我想卖,也卖不成,这该怎么办才好!”
贾赦觑着眼,瞧瞧石咏,见他一副抓耳挠腮,心痒不已的样子,心内暗笑,觉得这少年底子里也不过就是个二世祖罢了。既然这少年已经起了卖扇子的心,就不怕他不入彀。贾赦这么想着,便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说辞,看怎么变着法子来劝石咏。
石咏那边,他在贾赦打算撕破脸的时候突然放软下来,是突然想清楚了一点:杨玉环的银香囊心心念念地提点他,就是让他有所准备,可若是他全凭着自己胸中的一腔“脾气”,与贾赦正面交恶,把话说绝,那便是辜负了杨妃的一片好意。
在这个时空里石咏已经经过了不少事,再不是当初那个耿直而不知变通的少年了。他知道此刻就算是顾及贾琏的面子,也不能当面和贾赦翻脸。
虽说石咏在这短短的片刻功夫里,已经想了十几种保护家传扇子的方法,可是他不及细想,没法儿判断这些法子是不是都能确保没有后患。
于是石咏在贾赦面前露出一副愁眉苦脸,解释了自己的“苦衷”,眼见着贾赦放缓了脸色,伸向茶碗的手也渐渐缩了回来,石咏赶紧琢磨,到底该用什么法子才能脱身。
“父亲!”
突然,贾琏的声音在外书房里响起,将石咏与贾赦都吓了一跳。
只见贾琏满头大汗地赶了来,见到贾赦,先行了一礼,然后便转向石咏,满脸关怀之色。
“你……不是教你去吏部打听消息的么?”贾赦见到贾琏,透着一脸的不高兴。
“听闻儿子的好友石茂行来了府上,还要劳动父亲代儿子招呼客人,儿子哪里敢不回来?”贾琏假装根本不知道石咏是贾赦请来的。他装作一副全不知情的样子,以为石咏是自行上门的,府里竟然还劳烦了贾赦这位大老爷出面接待,他这个做儿子的十分愧疚,因此才会赶回来。
“茂行,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贾琏抬头问石咏。
“是啊,是有点事儿……”石咏含含糊糊地应道。
“不打扰父亲清净,”贾琏赶紧说,“儿子这就带茂行出去。”
说着,贾琏二话不说,给石咏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从贾赦的外书房里溜出去。贾赦在二人身后干瞪眼,心里将贾琏骂了十几遍:“这个不知好歹的逆子……”
贾琏扯着石咏来到自己的书房,两人相对坐着,齐齐地舒了一口气。
石咏一拱手,对贾琏说:“多谢琏二哥今日捞我出来。”
贾琏则苦笑,伸手拉开自己的衣袖,石咏当即见到贾琏手臂上三道深深的血痕,似是被人用荆条抽的。
“茂行,我父亲谋你家的扇子,这事儿给我知道了,劝上了几句,家父心里不痛快,就挨了这几藤条。”
石咏赶紧起身,纳头便拜:“琏二哥的恩义,待石咏日后慢慢偿还!”
“得了得了,”贾琏一脸急切,“晓得你婆婆妈妈,但现在真不是婆妈的时候。先将你家扇子的事儿商量清楚了才是正理。”
石咏却有更着急的事儿,开口问贾琏:“琏二哥,上回小弟修好了贵府上一副金盘和一只银香囊,今天已经在令尊书房里见了那只银香囊,金盘上哪里去了?”
他见杨玉环的香囊待遇尚可,稍许放心,却又担心起金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