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金所”刚开始赠送这种名录的时候,不少同行曾经观望着,拿不准主意要不要跟风。可是这份“织金所名录”做得实在太财大气粗了,每一页上所附着的样料,足可以取下来做个荷包、绷个扇面什么的,厚厚一本,成本不菲。因此其他布庄大多暗中取笑这“织金所”背后的金主人傻钱多,却没想到,就在他们观望嘲笑的时候,织金所已经顺利打开局面,在京里打响了名号。
这“织金所”背后的东家,自然是贾琏与凤姐这一对夫妻。贾琏本就精于打理各种庶务,张罗筹备之事,他并不在话下。
凤姐长于杭州织造府,自幼见识各种珍奇的绫罗绸缎。她手底下还有几个从娘家带来的织造府老人儿,便稳稳地控着“织金所”的货源和账目。
然而凤姐的这些人都隐于幕后,所有在“织金所”店中招呼客人的,一水儿都是讲着京片子、能说会道的媳妇子。这些人全都是通过石大娘和王二婶的人脉寻了来,她们精通布料与花样子,擅长搭配,又懂得和大户人家女眷打交道,晓得各种请安规矩的。除此之外,织金所名录后面所附的当季搭配建议,也是石大娘和王二婶儿两个一起琢磨出来的。
为此,贾琏很慷慨地答应给石咏一成干股。石咏没要,但是贾琏因石家人帮了不少的忙,执意给了石咏一成分红。
只不过事情走到这一步也不乏曲折。要知道,石咏当初劝他的母亲与二婶出山,可是费了好一番口舌的。
石大娘与王二婶迟疑,主要原因就在于她们妯娌两个是寡居,不好意思到外头来抛头露面。
可是石咏却不希望两位长辈被那些世俗规矩束缚住了。他觉得母亲与婶娘既然平时喜欢看看新衣料,琢磨琢磨花样子,织金所正好是个可以让她们发挥专长的好地方,既帮了贾琏凤姐儿夫妇的忙,又能挣一份收益。
可是石咏说什么都似乎不怎么管用,石大娘看着明明早已心动,可总也不肯点这个头。
石咏实在没招儿了的时候,他的荷包出了声:“咏哥儿,这回我来帮你劝劝你娘可好?”
是西施。
“你……你又怎么劝我娘?”石咏颇为奇怪,若是他没弄错,这世上只有他一人能听见荷包说话,否则恐怕早就有人将这只会说话的荷包当做“妖物”取了去捉妖去了。
“你还真是个傻哥儿!”西施娇笑一声,“这世上可不止你一人感知得到我哦?你还记得不,当初从南往北的水路上,邻船有那么一对师徒,她们扶乩的时候是我降的坛!嘻嘻……那个做徒弟的小姑娘心气儿实在是高……”
“啊?”
石咏压根儿不知道这回事,摸着后脑支吾了一阵。他只道妙玉师徒神通,能扶乩请到西施降坛,原本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可是……我娘不会扶乩啊?”
那边西施愣了一愣,立即笑了起来,银铃似的笑声响个不停,直笑了半天,将石咏笑得面红耳赤了,西施才将将收了笑,说:“咏哥儿,你将我这荷包,搁到你娘枕边,不就得了?”
石咏恍然大悟,原来西施说的,是入梦,入梦啊!
第72章
石咏果然趁母亲不在卧室中的时候,将随身的荷包藏在母亲枕下。没过几天,石大娘便点头同意了出山,打算帮着贾琏凤姐夫妻俩料理料理“织金所”的生意。
石咏故意问起石大娘转变心意的原因,石大娘面上似是有些迷惘,却又带着一点坚定,说:“咏哥儿,娘这几天,都总梦见个天仙似的女子,过来提点一些织品上的事儿。所以娘在想,这是不是天意……老天爷不想让娘这么偷懒儿。既是如此,娘还有啥好矫情的?”
石大娘想想也是,这“织金所”的运作,又不需要自己抛头露面,不过指教那些在店里招呼生意的媳妇子,并且想一想服饰搭配和时新的样子而已。她本就擅长和喜爱这些,儿子又支持,为何不去试一试?
“说来也奇,梦里那个美人儿,说起那些织品,一件件如数家珍,懂得比我还多,”石大娘谈起自己的梦境,脸上浮现神往,“那么美的人儿,那么巧的心思……偏偏她说过的话我一醒来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咏哥儿,你说这若不是天意,是什么?”
石咏嘴上附和,心里在想:不愧是西施啊!
西施本是浣纱女出身,对于织物恐怕有天然的敏感,经过这漫长的两千年,又长了不少见识,更何况,此前她在苏州织造府那种地方待了一段时间,这织物配色搭配上面,肯定有自己的心得。眼下竟是借助石大娘,才将自己的这些心得都表达出来。
石咏不得不赞这西施的心思确实是巧。
他趁母亲不注意,去将那荷包取回来,郑重谢过西施。西施柔柔地笑道:“咏哥儿客气了,这有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我也是头一回尝试入梦呢!”
石咏“啊”了一声,突然省过来:早先西施在船上那次降坛,是有人扶乩;自己能与西施对话,大概是因为西施留下的织物是自己修复的关系;而母亲能梦见西施,则是因为荷包发掘了这个新功能。
石咏挠挠头:没想到啊!母亲能在梦中见到西施的真容,并且描述为一个天仙似的女子,这真是令他羡慕不已。反倒是他,平日里只能听见西施的声音,却从来看不见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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