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跟范红英的家人联系上,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拜完年就先诚恳地道了歉,然后小心翼翼地询问妻子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家里要是担心她路上一个人,他可以过去接她。
他岳父是个彬彬有礼的人,倒是一点没有指责他,反倒说自己闺女惯坏了,在婆婆公公面前闹起来,没有给老范留点颜面之类的。
老范更加愧疚了。
但是他岳父话头一转就说范红英心里也不好受,需要在家里好好反思反思,可能晚点再回去吧。
老范是个实在人,听了岳父的话就在家里老老实实等范红英回来,结果左等右等眼看快到正月十五了,那边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老范心灰意冷,想到从前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想到和范红英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终于承认她根本就不爱他,要不然她不会轻飘飘地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他度日如年。
其实照他以往性子,大不了追过去问个清楚,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死个明白,但问题就出在他对范红英割舍不下,生怕过去就面对她提出结束婚姻关系的要求,于是在家里百般纠结,日日消沉。
沈奉和赵菀香的回来才把他从困境中解救出去。
两人逮到他一顿狠批,让他拿出当初追范红英的劲头,赶紧收拾东西去羊城,跟老婆当面解释也好,请求原谅也罢,总之有所行动比在家里空等要强。
老范这才停止胡思乱想,当天夜里坐上南下的火车。
他去了羊城才知道,原来范红英迟迟不肯回来,除了生他气,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有了身孕。
老范当即激动万分,诚恳的道歉做保证,获得范红英原谅后,两人在半个月后告别家里回到了部队。
孩子是在下半年生的,没过多久上面有了动作,这边建设兵团撤销,恢复农场建制,现役军人撤回了部队。
到了76年秋分时节的一天,一个翻天覆地的重大消息在大院里传开,王张江姚被抓了。
过去的十年里人人自危,所有人深知议论国家大事的危险,因此大院明面上风平浪静,私底下暗流涌动。
赵菀香和沈奉倒是在家里提前庆祝了一番,而果不其然,仅仅过了两天,上面的重要文件就传达了,同时各个单位开始收听重要广播。
这是重要的一年。
紧跟着第二年冬天高考恢复,范红英重新燃起大学梦,和赵菀香一起备战高考,两人双双考上首都的大学,成为了十年浩劫后第一批走进大学校门的大学生。
两人去学校报道那天,沈奉和老范各自抱着自家孩子去送。
老范现已经有一儿一女,大的是儿子,叫范向超,小的是女儿叫范向笛,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他左右手各搂一个,在嘈杂的月台对范红英不停嘱咐,“到了车上要小心包,注意有小偷,去了那边就给我办公室挂个电话报声平安,有事没事给家里写封信,不要光埋头学习,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范红英一边安抚自己的两个娃,一边点头道,“知道了。”
她脸上笑嘻嘻的,虽然是离别的场景,却满心满眼都是掩饰不住欢天喜地。
老范看到她那个样子,突然鼻子一酸,“红英……”
范红英目光落到他脸上,见他一个人高马大的糙汉子,眼里竟然泛起了水光,几乎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不禁哭笑不得,最终还是抬手拍了拍他胸膛,扬声道,“你干什么啊,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老范自己也觉得丢人,把眼泪憋回去,梗着脖子说,“你知道就好。”
三岁的范向笛十分顽皮,对离别一无所知,小身子不断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好奇地张望附近的建筑物,乌泱泱的人群和地上笔直的铁轨。
五岁的范向超反而一直都很安静,抱着爸爸脖子小声问,“妈妈不回来了吗?”
这话一下刺痛老范的心,他忙解释给儿子听,“你妈去上大学的,等学校放假就回来,跟你上托儿所一样,到时间就能回家。”
范红英也忙揉了揉儿子白嫩嫩的小脸蛋,又是解释又是安慰,说到底要不是老范支持她追求梦想,加上赵菀香的鼓励,她想到要跟两个孩子分开,还是下不了那个狠心的。
这边范红英跟老范和孩子们告别,那边赵菀香也在跟沈奉和念念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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