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气温骤降,陆云初抱着药箱哆哆嗦嗦回了房,迈进去了才想起里面还有人。
闻湛已经醒了,坐在软塌上,背脊挺直,背上布满了惊心怵目的伤痕,昏黄的烛光勾勒出他的侧颜,听见推门的声音,他下意识侧头,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
陆云初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然而他并没有看过来,而是将头转了回去便不再动作了。
陆云初不清楚他此刻的心境,也不了解这个角色的性格,她没敢走太近,将药箱放到离他稍远的地上,见他赤着上身,又去衣柜里替他找衣裳。这里的衣柜除了原身的衣裳便是一叠深色的粗布麻衣,应该就是他平日被污血弄脏后替换的衣裳。
她取了衣裳,放在药箱上面,退了一段距离才道:“你换件衣裳,再把腿上的伤上些药。”
闻湛没有反应,陆云初便没多费口舌,想着刚才从小丫鬟们那试探出的消息,绕到屋旁的小厨房——这里是大丫鬟给闻湛熬参汤吊命的地方。院内草木枯败,毫无生气,但小厨房却被大丫鬟收拾的井井有条,看来是因为女配不让人进院中打扫,大丫鬟也就只能收拾收拾自己活动的小厨房了。
厨房里堆满了酒罐,新鲜的食材没有多少,她翻找了半天,也只找出了下酒的肉松和半罐子米,本来想着今夜担惊受怕又受了凉,熬碗红糖姜汤压压惊,结果连姜块也没找见。
她干脆烧起灶,寻来类似砂锅的陶瓮,打算熬一碗清甜白粥暖暖胃,方便睡个好觉。
有了以前的经历,陆云初很快找到手感,点火、热灶、放锅,手法利落。
柴火噼啪响着,热气渐渐让小厨房暖和起来,橘黄的火光在她眼前晃啊晃,晃得人昏昏欲睡。
陆云初不断搅动着白粥,看着米粒逐渐涨大变胖,最后白鼓鼓的肚子开了花,软烂的碎米融入米浆,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
滚滚白雾带着热烫的米香扑面而来,好像将时光也拉长了,心跳也变得绵绵软软,陷在一片悠悠的祥和里。
陆云初再一次感叹生命力的顽强,明明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书中世界,罩上了命运的枷锁,她应当害怕不安才是,可是此刻看着滚滚的白粥,她居然升起了“活着真幸福”的感想,这世上大概只有死亡才会让她的意志力消沉吧。
等到肉松烘干捻散后,白粥也熬好了。
陆云初给自己盛了一碗,寻了个小板凳,本来打算就在这儿吃,突然想起房内还有一个重伤的病人,顿时生出一股“只是喝白粥至于也要吃独食吗”的羞愧感。
她端着餐盘走回房,用手肘顶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本已做好闻湛和丫鬟们一样只会跟着剧情设定动作,不会理会她刚才说的话的心理准备,结果她一进门就看见换好衣裳的闻湛的背影,依旧是背脊挺直,默不作声地垂着首,身形似要和寂寥将熄的烛灯融为一体。
也是,即使是没有自主意识的npc,也应当有求生的本能吧。
陆云初清了清嗓子提醒他自己进来了,也不知他听没听见,没什么反应。
她将闻湛那份儿白粥放在距他不远的小桌子上:“你应该许久没有好生进食过了吧,我煮了些白粥,你吃点暖暖胃。”
闻湛不语。
陆云初又道:“虽然我知道你应该不会理解我说的话,但是我还是要说一遍。我和之前那个人不一样,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的魂魄占了她的肉身,我们虽然看上去是同一人,但此刻的我是全新的我。听来有些绕也有些恐怖,但是……”再恐怖也不会被人日日折磨恐怖吧。
闻湛抬起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陆云初看不清他的表情,觉得男配应当对原身恨之入骨,不敢掉以轻心,往后退了几步。
闻湛顿了一下,收回目光。
陆云初有些尴尬,没再多费口舌,把餐盘端得远远的,找了个小桌案坐下喝粥。
金黄的肉松洒在莹白的粥面上,蓬松柔软,在油灯照耀下泛着酥黄的油光。夹一筷子面上的肉松往白粥里压压,不需浸得太久,只需稍微裹上米浆,热气还未散时,大口送入嘴里,浸润过米汁的肉松有一种独特的醇厚感,松散的肉松与清新的白粥融合在一起,咸淡得当,肉香也变得格外清甜。
胃里暖呼呼的,四肢也逐渐热乎起来,浓厚的幸福感让她忘掉了刚才烦躁的情绪,有什么事情是熬不过去的呢。
她抬头望向闻湛,没想到对方正在看她,见她抬头,轻侧头撇开视线。
“喂,你赶紧吃呀!”她猜不透闻湛的想法,便不去猜了,毕竟这个世界的人和正常人又不是一个思维频道的,何苦难为自己。
闻湛依旧没说话,陆云初也习惯了。正当她以为闻湛就要继续坐在那当一个毫无知觉的石像时,他突然站了起来。
他的身量很高,极其消瘦,无论何时背都挺得笔直,松垮的粗布麻衣在他身上显得格格不入。
他面色、唇色都是惨白的,明明看得出在忍受极大的痛楚,但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