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狗哀鸣一声从女主人身边跳开,跑出镜头,谭萍霍然起身,软软的声调变得尖利无比:“听了塞多年了,以载听不得?踢伊组撒,当唔啊!”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是痛是恨是厌烦是麻木,独独没有爱。
方戎说:“咔,过了。”剧组里有些工作人员跟卢云波或谭萍合作过,有些人还是第一次见真佛,现在被两人的现场功力震住,都“啪啪”鼓起掌。
祝夏也在鼓掌,他不敢想以后自己在镜头里是个什么鬼样子,可能连那条狗的演技都不如吧。
下一场是吕家一家三口吃饭的戏,餐厅置景早就准备好了,餐桌上摆着饭菜,卢云波、谭萍、傅泽明就坐,等着开拍。
这场戏昨晚傅泽明有在房间试演,当时祝夏觉得傅泽明表演的非常自然。这场戏也很有意思,成玉珍知道吕培民讨厌她说上海话,每次和吕培民两人相处就只说上海话,但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候,她又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不肯让儿子看出家庭的裂痕。吕培民隐瞒婚姻状况是爱面子,成玉珍隐瞒,大部分是因为爱儿子。
开机,主机位是餐桌的全景。
傅泽明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扣子规规矩矩扣到领口第一颗。当他和别人同时出现在镜头里,所有人都会控制不住先看他,容貌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
餐桌上坐着三个人,祝夏也会忍不住先看傅泽明,然后觉得他的演技是不错。平时的傅泽明沉默,那种沉默来自于他天性的内敛,与后天周围环境给他营造的自信,他不用做太多事,也不用说太多话,所有人就会情不自禁地关注他。
现在镜头里的“吕恩”也很沉默,但沉默得灰暗懦弱,像灯光背面的阴影。
下一秒谭萍和卢云波动了,他们一个看报纸,一个涂果酱,动作很简单,但一个漠不关心一个漫不经心,画面瞬间生动起来。傅泽明的表演被衬得单薄,真正成为一个灰扑扑的影子。
你不能说他演得错,他只是演得过分规整,不糟糕也不出彩,无法给人更多期待。
方戎的不满意显而易见,这场戏NG了十八次才勉强过关,所有人都重复到麻木,祝夏后来也不想看了,低头把手机调到静音打小游戏。傅泽明向所有工作人员道歉,元元专门买了点心分给剧组的工作人员。
准备下一场戏的空当,方戎把刚刚过了的镜头回放给傅泽明看,问:“你认为哪里不对?”
“太冷静了,情绪不够。”傅泽明回答。
方戎捻着一根烟在指尖把玩,神情有点焦躁。在定妆的时候,祝夏已经看穿他的真面目,这个人平时嘻嘻哈哈好脾气,什么玩笑都能开,但一开始工作就浑身逆鳞,平均每天要骂哭五个人,祝夏也被骂过一次。最可怕的是他火头上来就不管不顾,给谭萍试妆时,他和余琳琳意见不统一,俩人吵起来,最后竟然狗胆包天地骂了余琳琳!
当时祝夏看到余琳琳发青的脸色,还以为方戎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但大概因为余琳琳记得自己在电影里有一大笔投资,现在买凶做掉导演钱就会打水漂,所以方戎至今还活着。
但祝夏也发现,方戎不是所有人都骂,他不骂灯光师和拍跟组纪录片的韩国欧尼,也没骂过谭萍和卢云波,傅泽明也一次都没有被骂,也不知道方戎骂人到底遵循什么神秘规律。
“你很不容易受人影响。”这次方戎也不骂傅泽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才第一场,我们慢慢磨,不过你不能觉得,只要自己尽力去演就够了,你需要找找外力刺激。”
祝夏在旁边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劲,什么叫自己尽力还不够,需要外力刺激?什么外力刺激?他思维一发散就无边无际,联想到各种艺术家的疯狂生活,冷不丁蹦出一句:“方导,你不会想让傅泽明去嗑药吧?”
方戎卷起剧本就砸他脑袋,祝夏也知道这个猜想不靠谱,悻悻闭嘴。方戎把祝夏刨到一边,继续对傅泽明说:“年纪轻轻的,给自己找点乐子,去做点以前没做过的事情。”
这下连傅泽明都有点怀疑方戎想劝他嗑药。
方戎马上补了一句:“过火的事儿不行。”
第十章
夜戏拍到九点半收工,回到酒店房间是十点半,如果在家里,这个点才是祝夏夜生活的开始,但他在剧组呆了整天,虽然不用拍戏,方戎却老使唤他去跑个腿儿扯个线,在片场跑来跑去也把人跑乏了。
傅泽明照例让祝夏先去洗澡,白天拍戏的不顺利似乎对他没产生影响,他神情中只流露出工作后的疲乏。
二十分钟后,祝夏从热气腾腾的浴室出来,走到卧室门口,忽然听见了女人的声音与猫叫。卧室里,傅泽明背对着门坐在床上,正在和别人视频聊天,猫叫声和女人的说话声就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
祝夏在门口顿住,不知道该不该退出卧室,等傅泽明聊完了再进去。但视频里的女人先看见他,声音带笑地说:“宝宝,你室友洗完澡了。”
祝夏被“宝宝”这个称呼震了一下,傅泽明则镇定“嗯”了声,然后下床转过身看向祝夏,介绍道:“祝夏,这是我妈妈。”两人一起住了一周多后,现在谈话随意多了,傅泽明不会像以前那么用词客气,但细节还是礼数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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