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贺征面红耳赤的哑口无言状,沐青霜捧着发烫的两颊乐得前仰后合。
其实方才她也是羞赧到脑子直发懵,才莫名其妙脱口问出那句诨话来的。原本话一出口她就尴尬极了,可贺征那做贼心虚般的反应不但迅速将她的尴尬消弭于无形,还让她没头没脑的乐起来了。
旁人总说贺征私底下性子闷,可她打小就觉得她征哥是个极其有意思的人啊,哈哈哈。
不过沐青霜也没敢招惹得太过分,自己瞎乐一会儿后,立刻强敛笑意,正色端坐:“那什么,说正事,说正事。”
她摆出虚心求教的神色:“请教贺大将军,吏部考功司的人‘党同伐异’,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
“若说‘党同伐异’,那多半就是冲着汾阳公主去的,与你本身没关系,”贺征定下心神,认真替她解惑,“只是眼下汾阳公主想用的四个人里,你是最方便他们动手打压的一个。无妄之灾罢了。”
“我又不是进汾阳公主府做了家臣,他们想给汾阳公主添乱,扯我这无关紧要的小鱼小虾有什么用?”沐青霜实在想不通。
“傻姑娘,”贺征噙笑,扭头看向凉亭外的扶疏花木,“在汾阳公主的这个布局里,你比你想象得重要多了。”
对于在国子学名下开武学讲堂一事,早几年还在钦州时赵絮提出过初步构想。当时只有贺征、齐嗣源、周筱晗、敬慧仪、纪君正这些个年轻将领明确表达出支持的态度,赵诚铭跟前那班顽固老臣则是强硬抱团反对,最终自是被否决了。
以赵絮的行事作风,既早在几年前就已想到要做这件事,那她选出的这四名“武学典正”,就绝不会是在雁鸣山别苑樱桃宴那日才做出的决定。
这四个人,必定是她与家臣、幕僚们经过几年反复商榷与权衡,才最终一致认定为最适任、且相互之间也最能长短互补的人选。
如今细想,雁鸣山别苑的那次搜山游戏,或许是赵絮有意让这四人在众人面前露脸,并借游戏结果让国子学祭酒郭攀真正认同这个四个人选。
郭攀德高望重,有了他的支持,推行武学讲堂一事就会阻力大减。
“你与林秋霞都是有真正统兵对敌经验的,且一个擅长山林作战,一个擅长大兵团正面对垒,”贺征耐心地替沐青霜抽丝剥茧,“但你从前领的是自家府兵,并未归入过官军战斗序列,又是个张扬跳脱的脾性,路子难免偏于野烈;而林秋霞领兵不到两年就因断了一臂而被放出军籍,到如今已四年未再领兵,保不齐也会有点剑走偏锋。”
若单是这两人去担负教授武科学子的重责,那最后带出来的学子多半就个个都会像当年戊班二十一人那样,全是脱缰野马,轻易没几个人制得住。
可是,慕映琏是执金吾慕随的女儿,于领兵之道上承教严谨,性子也相对持重,这对沐青霜与林秋霞多少会形成相对的制衡。
再加上大学士段庚壬之子段微生,他虽年纪不大,但胜在家学渊源,在学识底蕴上足以弥补以上三人的薄弱之处,这就避免了学子们重武轻文,走向另一个极端。
如此环环相扣的四个人选,是赵絮尝试在国子学名下开武科的坚固基石,可以说是缺一不可。
眼看武学讲堂只剩一个月就要开始招募生员,这时将沐青霜从名单上划拉出来,就会使赵絮精心排布的这个班子突然濒临崩盘,若无更合适的人来递补沐青霜的这个空缺,或许此事就要再次推迟或搁浅。
贺征道:“汾阳公主是领圣谕协理国政的公主,势头在几位殿下中算是独大。如今储君未立,几位殿下之间只是表面太平,私下一直互有小动作。你这个事,大约是有人想借机扯她后腿。”
如此一来,白韶蓉口中的“党同伐异”,就说得通了。就不知白书衍等人到底是打算站到哪位殿下背后。
“若按你说的,汾阳公主早将这件事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那除了我们四个之外,她必定还会有别的后备人选啊。”沐青霜以齿沿轻轻刮过下唇角,满心不解。
“就算白书衍借着我爹的事为由将我从任用名单上剔除,只要用别人补上,武学讲堂照样可以运转,那白书衍不就瞎折腾一通了?”
“你们四人既是汾阳公主的首选,就代表在她的衡量中,你们是最合适的。就算她手中有后备人选,也是退而求其次;若临时被迫换人,届时武科首批学子的成效必然不如预期。”
在国子学推行武科讲堂这件事,赵絮是在赵诚铭及朝臣面前有所背书的。若最后结果不如她事先的预判,对她的声望多少是个打击。
就算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扳倒她,至少也能在她通往储君的路上留个绊子,使赵诚铭及一众朝臣对她的能力产生些许质疑。
“天,中原人做事真是好多弯弯绕啊。就这点小事,居然就有这么深的门道,累不累?”沐青霜听得连连啧舌,摇了摇头,又道,“那既事情本质上不是冲我来,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既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贺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沐青霜便又道:“放心,我既不会胡乱生事,也不会当真闷不吭声任人欺的。先等等看汾阳公主怎么说,谋定而后动吧。”
早年沐家在利州独大,沐青霜生来便事事顺遂,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事需要烦恼,这就养出了个纵心恣意的洒脱狂性,对人对事很少有强求之心。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