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白韶蓉没想到贺征“是这样的贺大将军”,连沐青霜都没想到。
贺征带着沐青霜大步流星地走出人群,径直来到湖边长廊的偏僻处,面朝湖心并肩站定。
“就知道窝里横。早上欺负我的时候不还挺凶?”贺征望着湖面的粼粼波光,唇角无端端轻扬。
沐青霜淡垂眼帘,讪讪看着自己的鞋尖:“谁跟你一个窝里……”
毕竟贺征这才当众护了她一把,她也不能太不客气,只能将“脸大如盆”这个评价默默吞下去了。
双双静默半晌,沐青霜将双手绞在身后,扭过头,神色复杂地觑了他一眼:“没想到你竟会说出那样的话。看来这五年你变化不小,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
以往大家都说贺征是因为性子冷淡才不爱说话,沐青霜却始终认定他的寡言只是因为嘴笨,加之骨子里也天生有一份出自名门的矜持,轻易不会对人说出什么刻薄的话而已。
“两军交战时,阵前骂架什么难听话没说过?”贺征打断她,不想听她自顾自道出什么陌生疏离的言论,“你以为贺将军是不用上阵骂架的?”
打了五年仗,其中有近四年贺征都是亲身在前线的,不但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也顺理成章练就了一张淬毒的嘴。
她噗嗤笑出声,眉眼都弯成了甜月牙:“我实在没法想象你板着冷脸在阵前与人骂架的模样。所以,之前你是一直让着我,忍着没还嘴?”
她打小跟着沐青演在利州军各营出入,后来交好的那些伙伴们也大多是嘴上不大讲究的小纨绔,因而她起急发狠时说话其实挺……那什么的。
若是贺征也卯起来跟她抬杠,那场面,啧啧,不敢想。
贺征看着她的侧脸轻笑一声:“往后我也不会还嘴。”
总觉他此刻的目光比廊外的日头更灼人,沐青霜蓦地红了脸,假作无事地略扭头看向别处:“方才多谢你啦。不过,怕是会叫人笑话你堂堂大将军欺负小姑娘了。”
“谁爱笑尽管笑。许她欺负我的小姑娘,不许我替我的小姑娘还嘴?做梦。”
这么理直气壮的不要脸了吗?沐青霜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他:“谁是你的小姑娘?你哪儿来的小姑娘?”
贺征像个顽劣少年一般,斜斜抬头望着廊檐上的雕花,口中含含糊糊地哼道:“谁接话谁就是。”
夏日午后的晴光软软打过来,将他透红的耳骨映得格外显眼。
“幼稚,且脸大,”沐青霜赧然抿笑,清了清嗓子,才又正色道,“说正经的,往后若再遇到这样的情形,你真的别掺和了,对你不好。”
其实像白韶蓉那样还算好的,说穿了不过是个小姑娘闲得嘴碎而已。
这世间从来不乏真正拜高踩低的刻薄之人,待到三司会审后,更难听的话都会有人说,沐青霜着实不愿贺征再跟着为这些琐碎闲气自降身份了。
“我偏要掺和,”贺征斜眼睨她,淡声挑衅,“你若不服,去御前击鼓鸣冤啊。”
好嘛,这是把她早上在樱桃林里砸给他的话又丢回来了。沐青霜瞪他半晌,末了只能无奈地送他一对白眼。
“那至少,你以后不要在人前对我动手动脚成不成?你早上分明答应的。”方才突然当着众人的面牵她的手,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咧。
扳回一城的贺征唇角高高翘起:“你是说,在人后可以?”
“你给我……麻溜地滚。”
这句话,沐青霜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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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沐青霜整理好情绪从长廊下行出,沿着碎石小径到了湖畔草坪时,众人已差不多聚齐。
别苑的侍者侍女们早已在此地做好布置,开阔的草坪上搭了丝竹乐舞所需小台,宾主坐席也陈列齐备,惹人垂涎的新鲜樱桃与各色茶果都已摆好。
主座前摆了一个类似作战沙盘的玩意儿,而贺征的案几就被安排在那沙盘旁边。
很显然,虽赵絮让他做追捕一方的“统帅”,却不打算让他亲自上阵,只需在此地运筹帷幄即可。
记名属官点了人头,将方才自报姓名愿进林子的人都拢到一处,总共二十八人,不太齐整地勉强列了个队。
而作为追捕一方的郭府府兵约莫六十人,规规整整在对面也列了队,个个看起来都不像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