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厮扶着令子都走远,沐青霜才双臂环胸,冷冷睨着还僵身杵在跟前的贺征。
“你倒脸大,凭什么唬人说你是我童养婿?你有文定婚书吗?你有信物吗?你说是就是啊?”
贺征有些无力地抿了抿唇角,一股寒意蓦地从他脚底蜿蜒而上,涌进心尖,涌进头顶,冻得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当年在金凤台古道的河畔,他对这姑娘说过的话,如今她一字不差全还回来了。
什么叫自作自受?看他此刻的下场就知道了。
“我那时……是有原因的。我……”
“别急着解释。我说过,这会儿没闲功夫跟你翻旧账,”沐青霜冷笑,“等从钦州回来再一笔一笔慢慢算。”
“哦。”贺征讪讪闭嘴。
沐青霜恶狠狠白了他一眼,顿了顿才又道:“说吧,晚上几时出发,具体如何安排,我该准备些什么。”
若说先前的贺征已如坠冰窟,那她这一连串公事公办的问句,就是将那冰窟又再凿穿了底,使他霎时再往下掉了十八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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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突兀的沉默,沐青霜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没催他,就那么抱着双臂冷冷瞧着他,无比耐心地等他开口。
良久后,贺征落寞无力地垂下长睫,薄唇轻轻开合好几回,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轻声低语:“我也喝了很多,我也头疼。”
只要细心分辨,很容易就能察觉到他嗓音里不同于平日的那份喑哑,沙沙的,像被一把砂砾重重抹过。
沐青霜愣住,这才想起他其实并不是什么海量之人。
他只是能撑。
不独今日,不独此事。从小到大,面对许多事,他都有一种可怕又强悍,却不易被人察觉的隐忍。
沐青霜脑中蓦地浮起些许往事的片段。
最初的最初,从前的从前,她开始频频向他投去关注的目光,便是源于无意间窥到了他眼底的脆弱,察觉他心中藏着许多隐秘且沉重的痛楚与惊惶。
总角稚龄时的沐大小姐,骨子里是有点小混蛋的。
初时她并不清楚小贺征眼底那些痛楚不安源于何事,也不是真心想要听他倾诉什么,每日对他跟前跟后,不过是没心没肺的在旁等着看他笑话。
她一直等着,想知道他几时才会崩溃大哭着向人求助。
可他没有,从来没有。
他总能很快用冷漠疏离的面貌裹好自己的脆弱与惊惶,不让旁人轻易看穿他稚气的冷漠脸之下,藏着一颗弱小无助的心。
他总是在人前将单薄的小身板挺得笔直,像一棵在狂风里倔强屹立的小白杨。
想起从前,说不上来为什么,沐青霜心中忽然腾起一股恼火,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她将脸撇开,深深吐纳好几回,才勉强平复了突然暴躁的心绪。
“真高兴你终于学会了说实话,跟我走,”沐青霜轻瞪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再问一句,“要不要叫人来扶你?”
贺征茫然地摇了摇头:“我自己走没问题的。要去哪里?”
“去厨房,我给你熬醒酒汤喝。”沐青霜没好气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给自己。
她迈出一步后,发现贺征还站在原地没动,不禁疑惑蹙眉:“你到底能不能行……你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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