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东来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了,他对家乡全部的渴望最后都化成了不明不白的冤气。
这让他越靠近家乡就越沉默。
他时常读书,每天都给未起宁讲他在做官时的点滴,父子两人一起讨论。
未起宁每次听到那些稀奇的衙门故事都震惊的目瞪口呆。
未东来:“做父母官,衙门中的公事只占两成,更多的功夫要下在外面。要爱护百姓,要与著姓和睦相处,要宽严相济,要与同乡同窗保持联系。这些功夫都不能忘。”
未起宁默默记下来。
未东来又说起这次国丧。
“你没有经历过,这一次也算是一回难得的经历,你要用心记下来,日后说不定能用得上。”未东来说。
未起宁:“国丧不常有吧?”
未东来笑道:“你又知道了?你对皇上身边的事了解多少啊?皇上有几位娘娘,你都知道姓名来历吗?”
未起宁傻眼了:“这个……用不着知道吧……”
未东来想了想,说:“袁家我记得,袁三子是在某个道宫当官吧?”
当朝不算十分的崇佛崇道,因为并没有哪位皇上给自己起个道号。但也有几座道宫,奉养的是皇室宗亲贵戚。
比如这回驾崩的太上皇就是禅位后住在道宫里了。
道宫里的道士们只负责道家的公事,另有委派的大臣在道宫里负责俗务。
这些大臣有的会起个道号,做个编外道士。也有的只着官袍,只当这是一份官差。
未东来记得他出乡做官前,袁家袁三子——道号三子,就已经在道宫当了许多年的官了。听说他十几岁的时候就透出慧根,是由某位知名道士推荐过去的,道士们的师徒关系比皇上委派官员要简单些,袁三子先有了三子的道号,据说是上面已经有了两位师兄,他刚好是第三个,是个关门子弟。
袁三子先拜了师,再做的官。
未东来跟袁三子还时常通信,每年都要联系几回的。
未东来说:“你跟袁家这一辈的哪个小辈关系最好?”
未起宁:“袁道长。”
未东来:“袁家又出了一位小道士?”
未起宁赶紧改口:“不是不是……他叫袁祭道。”袁道长是有一回楚颜说漏嘴了,他觉得好玩,就也在心底叫袁道长了。
未东来:“你这孩子,怎么给人起外号?不可以当面称号,除非你们关系极好,他不介意,不然这就是得罪人的,要是被人以为你看不起人就糟了,对你的名声不好。”
未起宁低头受教。
未东来教训完了又在心底夸未起宁是个活泼的好孩子。看他在外面斯文有礼的样子,怕他是个腼腆的性子,容易吃亏。现在看起来性格还是很活泼的,这就很好。
未东来:“你这好友如果日后也在道宫当官,你以后就要与他多多联系。从道宫那里打听朝中的事要简单许多。”
有时比从同窗那里打听都快,也容易。
未起宁再次记下来。
眼见就要到家了,未东来特意在驿站停了一晚,洗澡换衣服,休息一下。
晚上,未东来犹豫很久,小心翼翼地问起楚氏现在是什么样。
未东来:“你娘还好吗?”
未起宁心中一酸,低头说:“我是个傻的,从来不知道娘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还以为家中人人都好,纵使老太太严苛些,也只是寻常管教子孙。”
未东来的面色阴沉起来。
未起宁:“娘在家中不管事,深居简出。我听妹妹说,据说是因为娘丈夫不在身边,儿子也不在身边,娘家也不是这里的,所以她在这里连个朋友亲戚都没有,平时也没有交际,也没有地方可以散散心,也不出门。”
未东来哑着嗓子说:“你娘是个才女,棋极好,常胜我半子,我猜她应该是让着我的。她在家乡有棋社,与姐妹兄弟们常常玩乐,是个好玩爱闹的性子。”
未起宁:“我不知道娘的棋艺如何,但妹妹的书画棋应该都是很好的。”
未东来勉强笑一笑,说:“又提你妹妹,每天都要提个十次八次的。”
未起宁:“都是妹妹现的,也是妹妹告诉我的,妹妹不说,我就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开始,他以为只是楚颜小孩子脾气,讨厌大人管束过严才不喜欢老太太。后来渐渐明白过来,才知道都是楚颜在护着楚氏。
未东来知道了楚氏要做许多针线,明明可以去外面买的,却一定要亲手做。
未起宁:“妹妹那么小,针线却很熟,做僧帽做得针角又细又密,又快又好,一边跟我说话,一边能做好几顶帽子。我想……她来家里这几年,可能没少做针线。”
未起宁心疼楚颜,未东来就更心疼楚氏。
楚氏在未家已经十几年了,她又做了多少顶僧帽呢。
未起宁:“妹妹对老太太十分熟悉,不用去看就知道老太太什么时候会叫他们过去吃饭,过去做什么,她也猜得极准。我想……恐怕这种事不是一两次。”
要多少次才能这么熟悉?猜得这么准?
未起宁摸着自己的膝盖:“我跪上一刻,膝盖就青了,回来敷了药睡一夜才好。这药,听说是妹妹特意寻来的,专治跌打外伤。我的小厮在书院不小心伤了脚,用了这药也好得很快。那药,妹妹早几年就送到书院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