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睁大眼睛认出了我,喜出望外地问“你是一个月前帮忙护送我们队伍的人?”
原来他是那时候的幸存者。
一个月……这里的幸存者对于时间的错乱认知起码比起之前遇到的两个堕落的幸存者要好一些。
在我这边的时间感觉里,距离上次帮剑齿护送幸存者队伍还没有过去一天。普通的异空间是不至于错开到这种地步的,这显然也是雾之恶魔的离奇特性。
“你认识他?”旁边的人大概是后来加入的,他吃惊地观察着我,“你说他帮忙护送过,难不成……”
“是啊,他也是和剑齿先生一样的能力者!”认出我的人很是兴奋。
“等等,上周突然袭击了我们这里的不也是个能力者?”旁边的人冷静地说,“伱先在这里看着,我要去报告一下。”
说完,他就转身进入了据点里面。而认出我的人则尴尬了,好像是想要先放我进去,又不好自作主张。我宽慰了他两句,然后站在原地等待。不久后,从据点里面又走出来了个人。不是剑齿,而是个面貌威严的中年人。
这个人看上去是在这里说得上话的人,而且应该也在当时的幸存者队伍里,他在认出我之后面露惊喜之色,又带着些许顾虑,试探地问“请问你和剑齿先生是什么关系?剑齿先生说自己是官方的人,你也是吗?”或许他们以前也有对剑齿问过我的事情,但剑齿的反应想必不是很好。
我拿出那张带有暗示效果的工作证件递了过去。他在仔细检查过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带着我们进入了据点。
据点里聚集着数量不少的幸存者。中年人向我介绍,这里已经保护了近百人。但是那些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倒不是营养不良或者生病了,而是心理上的极度低落。显然他们都处于对于未来毫无希望的情绪里,很可能已经不再相信会有救援,也不再相信会有脱离迷雾的机会了。
“剑齿先生也受了重伤,无法继续活动了。如果这里再被袭击,说不定……”中年人苦涩地说着,语气里隐隐有着向我求助的意思。
同时,我还从他这里了解到,剑齿只对这里的少数人说出了迷雾内部时间流动差异的问题。或许他是判断将这种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公布出去只会扰乱人心吧。但他还是设法在据点里建立起了新的时间共识。尽管新的时间共识依然很有问题,不过总比没有来得好。
“能带我去看看剑齿吗?”我很在意剑齿的重伤是怎么回事。猎手虽然说是击伤了剑齿,但没说过有伤到无法活动的地步。看猎手的表情,他也对此很是意外。
中年人带我们到了据点深处的休息室里。室内弥漫着药物的气味,里面有张床铺,剑齿喘息着躺在上面,却意识不清,连有人进来了都没注意到,而他那把剑则搁在床旁。他浑身是伤,身上还有多处骨折,虽然用绷带和夹板做了处理,但都只是应急的程度。
而且我还感觉到,他的伤处散出了诅咒的味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药物和治疗所能够处理的。诅咒在术士的世界里十分常见,甚至都不需要特别学习。当术士怀揣着强烈的杀意亲手伤害他人的时候,杀意就会与灵性相结合化为诅咒,使得伤口变得更加沉重和复杂。塞壬之刃所制造的无法治愈的伤口,也可以视为一种特别强力的诅咒。
“我治疗看看。”我从怀里拿出了治愈符纸,一张又一张地贴在了剑齿的身上。中年人好像是担心自己会影响到我“施法”,所以后退到了门外帮我把风。乔安见状,也配合氛围地后退了。
猎手低声地说“没想到他会伤成这样……”
这不是他制造的伤口吗?我看了他一眼。而他则细致入微地观察着剑齿,似乎是自己先想通了,然后说“原来如此……他当时是在硬撑啊。”
他的目光又在我和剑齿之间来回转动,我感觉他大概是知道剑齿对于我的仇恨往事,但最后还是没有提起那件事,而是继续起了刚才的话题。
“天河市的剑齿,我以前也有听说过他的事情……听说他的力量源头是那把剑,而那把剑则是他家族里代代传承的武器,里面灌注了历代使用者的灵性。为数不少的术士家族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将力量传承到后代的。因为力量的源头在外部,所以即使自己的身体受了重伤也依旧可以挥出全力,而且也不受自己的体力限制,可以长时间地战斗。”他叹息,“当时他一边与我和那些恶魔战斗,一边还要保护幸存者,难免吃下了一些攻击。但我看他行动没什么影响,不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的战斗方法无法持久,见短时间内拿不下,便选择了撤退。没想到他能硬撑到那种地步。”
“你有办法治疗他吗?”我问。从治愈符纸的疗效来看,只能让他的伤口不再恶化,要治好是不可能的。必须先设法拔除诅咒。
猎手摇头,“我会一些简单的除咒术,但是对付不了这些诅咒。他伤口里大部分诅咒是雾里的恶魔留下的,而真正的源头则是雾之恶魔。要想让诅咒消失,必须先消灭雾之恶魔。”
“我听说你以前非常擅长追踪侦查,被你找到过的术士罪犯无论逃到哪里都再也逃不出你的追踪,你对于找寻魅魔这件事有什么思路吗?”我问。
“我的觉察力早已退转了,挥不出过去那么强的追踪术水平,不过……”
“不过?”
“如果有觉察力接近过去的我的术士,我倒是可以帮助他使用追踪术。不需要他自己会,我能够帮助他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还能够将他感应到的结果同步给我和其他人,我以前就是用相同的办法将自己感应到的结果同步给队友的。”说到这里,他看了我一眼,接着说,“从之前的战斗来看,你的觉察力应该比现在的我强得多,说不定……”
原来如此。资料里说他早已挥不出以往的追踪能力了,之前却能够帮助魅魔在迷雾里追踪到我,靠的就是这招。
虽然这是个好消息,但是……
“我的觉察力只在战斗方面厉害,在追踪方面的话……可能只能挥出一半不到的水平。”我粗略地计算着。
“果然是战斗特长的觉察力吗……那就行不通了。”猎手叹息,“剑齿倒是符合条件,只要他把自己临时降低的觉察力再恢复过来就可以了,但是……”
难怪他拖到现在才提议,原来是早有预见。
至于剑齿,即使符合条件,以他如今的状况也无法做到了。
他为了保护那些幸存者而身受如此重伤,这般舍己为人的行为,令我既肃然起敬,又自惭形秽。
我曾经想过,如果他是个像旧骨一样邪恶的复仇者就好了,那样我或许就可以在他复仇的时候名正言顺地反击和谴责他。而他则用行动再次证明了我的期望是多么的卑鄙无耻。
“谁……是谁在哪里?”忽然,剑齿说话了。
我还以为他醒过来了,但他还是意识不清,模糊地念叨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梦话。他似乎还梦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曾经被我亲手剁碎的执法术士。
“你的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问。
“我的父亲……他是惩奸除恶的……很厉害的执法术士。决不饶恕任何一个坏人,决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他像自言自语一样地念着,“他教导我……要我成为一个……能够无愧于自己内心的……”
还没说完,他又昏迷了过去。
无愧于自己的内心……我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